【行程一】
我接到一个特殊的采访任务。 对一个非常平凡的，还做着类似于记者这一类工作的人来说，能拿到如此的公费出国机会完全是天上掉馅饼搬的好事，这下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不过，前提是在时差的作用下我还能睡着......
——
一
（我要采访的人并不住在哈巴罗夫斯克市内，而是该市外围的郊区，在密林中的一座小木屋里。首先我只拿到了她的照片，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催我稿的编辑告诉我她有中国血统，可是我看不怎么出来——因为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吧。少白头？这个说法未免太难听了。有什么事是能让这么一个女孩子愁到这个程度呢。）
（我走到小木屋前，就有一条狗窜了出来，极其凶狠地对我吠叫。这阵势让我十分害怕，但好在屋子的主人出来了，帮我化解了一次危机。）
-有人想要了解我？这真是太棒了，也许吧。...我没什么好被了解的......哦，我看出来了，你是中国人。其实也是听出来的，中国人会很故意地把音译照着中文读，所以这就打消了我认为你是朝鲜人的想法。说回来，我觉得你们个个都不需要了解我，因为你们中国人对我们，早就有了自己的定论，你们自己的那一套，是吧？你肯定是不能否认的......对，是“我们”，就是我、沃洛佳、米欣，或者是我们这个圈子的所有人......还有斯塔诺夫。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问她她认为我们是怎么想的。）
-你比我遇到的和看到的一些中国人冷静得多，这是实话。我很讨厌恭维人，尤其是中国人和俄罗斯人；更讨厌恭维那些欧洲人还有美国人。你们在想什么？不过是“收复失地”而已。听清楚我的语气了吗？而且我说的你们，不是指中国人这群人的复数，而是中国人和俄罗斯人这两个群体作为同地位名词并列的复数——我不希望你误解，然后稀里糊涂地发给你的同胞（哦，也许还是我的），最后弄得我们两个一起被攻击。听起来真好玩，被自己的同胞攻击，为了一点可笑可悲的自尊心，为了一个不能实现的空谈。所以听好了，我没有喜欢谁，既然中国和俄罗斯我一起讨厌，那就不要比谁更惹人厌了，一个不光彩的形容词就不用争抢了。不过你还是可以疑惑的，因为我说的是俄语。有什么好奇怪的？俄罗斯给我合法的权益地位，允许我住在我最喜欢的地方，而你们没有这个地方；而且开发滨海边疆区的是俄罗斯......无论什么时候都比......算了，我讨厌这个话题。什么开发。哈巴罗夫斯克有什么？不过是被俄罗斯和中国抢着掠夺一些资源换取金钱然后满足一些本不必满足的需求，完全站在原住民的鲜血上。于是这美其名曰开发。不过到了现代，做法倒是更文明了一些。......对了，还有，要是我会赫哲语就好了。德尔苏...德尔苏·乌扎拉。是你们一起害死了他。文明的民族，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德尔苏？我问。）
-这个我也不想多说。你看，我就住在森林里，就像他一样。他有一杆贝尔登步枪，我也有；他曾经遇到过一条叫莱希的笨狗，我也有一条叫莱希的狗。不过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尸体，躺在哈巴罗夫斯克市。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杀害。我从阿尔谢尼耶夫那里听过那么多他的有趣的事情，也跟阿尔谢尼耶夫说好了什么时候去认识认识，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谁想得到那时候我有多痛恨城市吗？于是它逼得我“更像俄罗斯人”，也逼得我讨厌俄罗斯人。前一个......没有人跟你讲过俄罗斯人和自然......好吧，看来你并不知道。在苏联的时候，每户人家就有两处住的地方，一个在市区，工作的地方；另一个在郊区，树多的地方，有一个小别墅，就是这样的小房子。......好像有些扯远了。
-算了，讲些别的吧。你们很感兴趣我的血统，这点我知道，而且我也很烦。以前我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是它变白了挺好的，帮我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因为我没有什么太多好想，不是很忧愁也不是特别快乐。嗯，住在这里我感觉像是拥有了一切，除了被城市人剥夺的......
-哦，你什么也没说，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讲讲我们这些人。远东没有什么大事，沃洛佳她们老是想进中国的网站看看，但是有墙。幸好你们这么做了，不然她会非常伤心的。说一个你们感兴趣的，我们在一起总说中文，如果有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就用中文。叫名字，他们不在乎，叫到人就好了。我？一定要叫我瓦利亚，我不喜欢那个中国名字和俄国姓氏，于是这就是折中办法。
-至于他们具体怎么样，你以后会了解的，我不多说了。讨厌俄国人和中国人都是因为这两种人骨子里欺压别人的本性，别不承认。我最想说的就是关于立场，我站在原住民的角度，然后，去看看我说的书，你会明白很多的......我践行的是我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不需要别人来指指点点。说实话，我到底属于哪，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属于我自己——感谢谁赐给了一个城市可以这样思考的大脑。
——瓦列里娅.哈巴罗娃（不肯透露自己的中文名字）
哈巴罗夫斯克（伯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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