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引子

说起乡村，你想到的会是什么？是脏乱不堪，邻里之间为了一点纷争而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似乎头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云的景象

还是是陶潜诗中，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的田园生活，抑或是乡土中国中显示的以道德为基础，血缘家族为核心的合乎礼仪的超稳定社会结构的自治社会？

02 矛盾的乡村

我们对乡村总是抱有各种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乡村离我们这么近，其中的宗族秩序即使在现代生活中也是我们围绕的中心

另一方面，乡村离我们又那么远，我们不愿回到乡村，乡村到城市永远是一条单向的通道，城市中的人一边鄙夷他们是"外来人口"，另一方面，却又会在节假日，约上三五好友，去乡村寻找自然的味道。

乡村的形态，从来没有如此诡异，乡村对自己的矛盾，乡村对城市的矛盾，城市对乡村的矛盾。作为中国的底色，它却被明亮的油料涂得混乱不堪，它在失落中寻找，但也在寻找中失落。

03 为什么矛盾

乡村的失落从何而来？最核心的问题莫过于，当我们说乡村的时候，说的是哪个视角下的乡村？

是在那个逐渐远离我们，以宗族为核心的稳定自治社会还是在现代化的过程中，乡村作为城市的祭品，以自身的消亡或者落寞来预示着和旧思想的决绝，以此来开启现代的进程

它们成为西方眼中封建的，原始的，乃至是停滞的乡村？

恐怕后者居多

而当城市中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人们兴高采烈的分享着时代给予的红利，没落的乡村显得尤为冷清，于是，便更做实了乡村的贫困是来源自身的体制的落后

但，果真如此吗，在此，我只想说明一点，不是城市的崛起对照了乡村的落后，而是乡村的落后才导致了城市的崛起，城市通过压榨大量来自乡村的年轻劳动力，以极低的人力成本和高替换率完成了原始的资源积累和工业化生产

而来自乡村的年轻劳动力却面临一个永恒的困境：呆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

城市的便利和高身份认同导致他们成为了城市的幽灵，他们居住在城市当中，但游离在城市之外，高昂的物价和房价使得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户籍的问题只好使得他们将子女放在老家接受教育，他们只能依靠出卖自己的力气为生却无法和家人团聚

但乡村呢，同龄人的凝视，宗族之间的鄙夷，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都在阻断他们回乡的渴望，乡村就以这种输血的方式，将自己的年轻劳动力向外转移，见证自己的衰落。

04 被制造的贫困

由此，引发出乡村的第二个偏见，他们穷是因为他们懒，他们的能力低，所以他们只能做一些附加产值的工作，自然收入也比较低了

老实说，我不否认有一部分人确实如此，甚至这一部分的比例还不低，但这远不是全部的真相所在，他们错就错在，将贫穷当做了结果，把能力的落后当作一种自发的不行为

可试想，如果一个人穿不暖，家里对教育又不重视，获得优质教育的机会和资源又十分有限的，那他哪来的认知能力呢，即使他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了乡村，但他还可能因为家庭背景，性别等等因素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这也是他自己的原因吗？

他面临的是来自的是经济结构上的不平等，教育资源的不平等，就业机会的不平等，这些都是外部因素所决定的，不是个体可以控制的。

这里不是呼吁所有贫困的人都将结果归因于外部环境，人是有掌握自身命运的能力的，而是说，城市中的人，不要把自己的优势看作那么理所应当，贫困是被制造的，而不是被创造的。

还有一个角度是，为什么贫穷就一定是一个负面词汇？这里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我们说起"落后"的乡村时，认为他们的贫穷来自于懒惰和对财富的不合理支出，所以我们想方设法的试图让他们致富和参与到现代化的过程中来。

但换个方面来想，对于这些千百年来居住的乡村来说，这种不过度依赖财富本身就是他们的习俗，因为其更多是物物交换或者人情交易，懒惰也可以看作某种静止的但也平和的生活方式

但我们一进去，就试图以我们认为的"好"的标准强加给他们，说句不客气一些的话，我们对于乡村的改变某种意义上是带有殖民逻辑的，就是我为了你"好"，所以可以任意改变你的风俗习惯和消费观念，

05 乡村的异化

而除了上述乡村自身的矛盾外，还有一个很吊诡的是，城市眼中的乡村是被异化过的乡村

一方面，诚如上文所言，他们想象的是现代化进程中落后的封建的，闭塞的乡村，但此之外，还游离着一个理想的乡村，是一种在第三方视角之外的乡村生活是田陌纵横，青山绿水，小桥流水的乡村

由此农家乐，农宿等等，以乡村为核心的基础设施应运而生，每逢节假日大量的车辆从城市涌出，涌入乡村之中，来祈得自己内心片刻的安宁，又该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呢？

这里我想借用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关于山水画的诞生初期的介绍："人与自然那种愉悦亲切和牧歌式的宁静，成为它的基本基调，即使点缀着负辛的樵夫，泛舟的渔父，也绝不是什么劳动的颂歌，而仍然是一幅掩盖的人间各种痛苦和不幸的，懒洋洋的慢悠悠的封建农村理想画。这才符合世俗地主士大夫的生活理想和审美观念"

本质上这是一种想象的乡村，是为了满足地主士大夫对于乡村那种理想田园化，牧歌化的想象所营造出来的特殊意象，是带着一个彩色滤镜的一种劳作时汗毋须滴，树荫下瓜李自来的理想乡村生活

我也不是要批判这种想象中的乡村生活，毕竟，他们为乡村带来的生活改变是实实在在的

对城市中的人来说，有一个可以满足自己退休生活，亲近自然的想象生活也是需要的，我想提出的是，当我们把理想乡村嵌入到我们对乡村的集体想象时，我们是否遮蔽了其他的可能性？

比如，田园生活真的是对城市生活的否定吗，田园生活被塑造成低消费，低欲望的代名词，我们好像以为乡村生活是城市生活的不同选择，是两条岔道

但是，这是真的吗，当你脱离城市生活后，只能选择乡村生活，它就变成了同一条线，它不是在提供更多可能性，而是在抹除更多的可能性

它在本质上还是建构了一个光谱的两极，最简单来说，当你去"理想"乡村时，你是去消费的，农宿的钱，农家乐的钱，这些钱从哪来的，是从城市中得到的，由此，形成闭环，这个意义上，甚至可以把其看作城市的延展，而那些不需要那么多消费的传统农村，却是我们所不乐意见到的。

06 写在最后

总而言之，对于城市来说，有两种乡村，一种是封建的，被否定的传统乡村，而另一种是田园的牧歌的理想乡村。

而对于乡村来说，城市则是单向度的通道，是无法得到自己独特价值下的一种无奈的空间延举，可以说，两者都没有真正的面对原本的对方，而如何保证两者的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是我们需要去思考和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