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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光粼粼的童年

波光粼粼的童年

作者: 章曼 | 来源:发表于2018-06-01 22:49 被阅读57次
    波光粼粼的童年

    有了小河的跃动,不足百户的小山村添了许多灵气。或者说,当初祖先定居这里就是看中了这个闭塞的山沟沟里有一泓清洌洌的溪水。

    在那个连电视机都不甚普及的年代和空间里,我全部的童年都被上山和下河两件大事所霸占。

    烈日当头,吃过午饭,我一只手提一瓶洗发水,一只手拿着梳子,肩上搭一块毛巾,蹦着跳着从屋后的土坡上晃到河边,找一处平常大人们洗衣服的石头坐下,用手挶起一捧河水,太阳晒得暖暖的,真舒服,我用小手揉搓着自己长长的黑发,像洗一块光滑的黑缎子,我把头整个埋进河里,让源源活水冲走泡沫,再用梳子把凌乱的头发理顺,反复清洗几次,才用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到头发不再滴水为止,接着又一蹦一跳哼着歌儿沿原路返回。走到家,头发已经完全晒干。一回家倒头大睡。

    大多数时候,我躺下却睡不着。家里没有电视机,母亲又不许打扰父亲午休,如何打发漫长的蝉鸣不休的中午呢?于是结朋引伴相约下河。

    下河自然要摸鱼。我们使用的工具都是最简单的:脸盆、罐头瓶。脸盆用来捉鱼,罐头瓶用来装鱼。常下河的人是有经验的,哪里有鱼哪里没有都在脑袋瓜里记着,不需要浪费时间寻找,我们只要跟随他们身后即可。三四个人一起,都卷起袖子裤管,穿着凉鞋淌着河,走一步,脚下升起一滩浑水,马上又被新的流水冲走……到了他们所说的“鱼窝”,领头的小伙伴就给大家分配任务,谁来搬石头,谁来赶鱼,谁支脸盆,各就各位后,大家都屏息凝神,这个时候,挪动脚步是使不得的,轻轻抬脚在水里也会变得波澜壮阔,大家就打着哑语,等待着搬石头的发号施令。石头一掀,本来在“家”里开会的小鱼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惊慌失措,四散逃窜中总有一些“路盲”们闯进我们早已布下的陷阱——脸盆。支脸盆的人一定要眼疾手快,收盆不能太早,也不可太迟,太早了鱼少不值当,太迟了那些机敏的小鱼反应过来就逃之夭夭了,看到盆里的鱼差不多的时候迅速收盆,哈哈,满载而归。最后,盆里捞上来的鱼数了数,大致平均分配到岸上摆放好的几个玻璃瓶里。阳光穿过洁净透明的玻璃瓶,岸上的杨树叶慢悠悠晃荡,闪烁着银光的水波里游动着几尾灰色的小鱼,我们觉得幸福极了。多数时候,拿回家观赏几天,小鱼又被我们放生了,反反复复的捉鱼和放生之间,应该有许多鱼已经是旧识了。

    我们经常捕鱼的一个鱼窝旁边还有一眼泉水。滚烫的空气里,我们一个个头涔涔汗津津,双手捧一眼地底下冒出来的泉水,甜丝丝凉冰冰。这眼泉水是在一片小树林旁边,喝着润喉沁脾的泉水,躺在斑驳晃动的树影里,守着捉来的小鱼,长着尾巴的蝴蝶飞来飞去,真是至美的享受。

    有时候,走一路也没能见着鱼,或许是被放生的鱼儿们一传十十传百转移了阵地,集体搬了家也未可知。这时候的我们偶尔会在水里捡一些芝麻大小的贝壳,一开始我疑惑不已,不明白山沟沟的小河里怎么会有贝壳,后来在东山的沙坡上见过小海螺,更加困惑,贝壳、海螺,这些一听就是海洋生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山间水里?再后来不知听谁说过山西在一万年前曾是汪洋大海,又学到了“沧海桑田”这个词,我就对这个未经证实的“史料”深信不疑了。

    不管怎样,贝壳的发现,使我对小河的喜爱愈浓。

    又有许多时候,各家妈妈们逼迫着自家孩子午休,以免中暑。捉鱼的部队就没那么庞大了。我和三三总不爱睡觉,要么躲在河边谁家“园园地”(小块的菜园子)里偷吃别人家的西红柿黄瓜,要么干脆在河里洗衣服。赤日炎炎的中午,不想中暑,与水为伍总是没错的。

    那个时候,“爱动弹(dan)”(爱劳动)是孩子们饱受大人夸赞的美好品德。小时候的我们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为了找点事情做,也为了听大人的表扬,我和三三顶着大太阳做了一件好事。

    小河是妇女们洗衣服的宝地,村民们往往在河边找一处离自家近的深水洼地做固定的“洗衣间”。找一块宽大光滑的石板放在岸边做洗衣板,这洗衣板一头入水一头置于岸上,在靠岸的这头底下垫一块长方形的石头形成一个坡度,以撑起洗衣板,这就是最简易的洗衣设备了。但是在河里洗衣服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在水里涮的时候免不了会带起河底的沙子,把一汪清水弄浑不说,洗好的衣服也总是涮不干净。

    我和三三做的这件好事就与此相关。我俩花费了整整一个中午的时间,在河岸边支起三四个洗衣板,这样结伴而来的妇女们便可以边洗衣服边谈天说笑。更重要的是,我俩徒手把那洼地河底的沙子铺得平平整整,然后在岸上、田地里、小河里四处搜寻了许多薄而光滑的石板,一块一块平铺到河底,像是砌地砖一样,我们把这“洗衣间”的“地板”收拾得井井有条。收拾停当,两个小姑娘迫不及待回家拿各自的衣服来试验,果然,用力在水中来回抖动衣服,都不会再泛起浑水!开心啊,喜悦啊,收获啊……直至后来专门蹲守到河岸边等候村里的婶婶姆姆们来洗衣服,她们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又说又笑,都问是谁这么“爱动弹”,谁这么勤紧,干的活造福全村妇女呀!我俩闭口不言,心里却美滋滋的。

    多数时候,河水是温婉而宽厚的,我们在其中嬉戏、捉鱼、洗衣服、洗澡,她都温柔以待。也有愠然难看的脸色。夏天暴雨过后,村子再往深处的山上轰隆隆泥沙俱下,小河变得浑浊而性急,远在家中,就可以清晰地听到河水的怒吼。我们把发洪水叫做“发河涨”,表意单刀直入。河水发怒,我们却欢喜,大呼小叫着跑去看“河涨”,穿着雨鞋,高高地站在碾道边看,看不过瘾,又跑去河边看,父母厉声劝阻:“看不被河涨冲走!”说是从前就有小孩被河涨冲走的先例,我自顾想着自己只管小心便是,哪里会真的被冲走。虽是大人吓唬的戏言,但有村民家的鸭子被冲走倒是真的,那时我已记事,只记得天色阴暗风暴将至,鸭子们贪水不回家,最后在河流下游拐弯杂草处发现了冲到岸边的鸭子尸体。有过这湿哒哒惨烈烈的教训,我看河涨的激情迅减了几分,但还是抵不过河水激昂呼喊的勾引。

    除过夏季,冬天的小河更是小孩子们的天堂。其他季节尚可上山采蘑菇摘山果,唯独冬天,万物噤然,山村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它可以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地钻进日历里。爱玩的孩子却是这日历锁不住的。去哪里玩?冻得邦邦硬的河面自然是绝佳场所。每家每户的大人都会给孩子做“冰车”,两根木棍当底座,垂直平铺上四五块木板,用钉子死死钉牢,简易冰车就大功告成了,再用炭火淬两根铁棍做“冰錾”,滑冰所需要的全套设备就算完成。无论大人小孩,都爱在冰面滑冰,滑的好的大孩子还会比赛,我们小孩子只图个热闹,比比谁家的冰车精致而结实,谁都不怕摔跤,也不怕湿了棉衣棉裤,更不怕冻了耳朵鼻头,把自己扔到冰面上的一刻,玩累才是最终目的。完全不用担心冰面破裂,不到来年“沿河看柳”的五九,河水没有一点点想要开张的念头。所以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可以去滑冰。记得比我大十多岁的大哥、二哥他们也爱玩,冬天是田地休息的时候,也是人们尽情放松的时候。

    不单小河本身,连带着河边的打谷场、河边的树林都成了儿童们的乐园。

    河流的左岸高地有一块十多平米的平整场地,是全村人的“操场”。说是全村人的操场,其实它主要是农民的打谷场兼学校的操场。学校场地有限,没有专门的操场,学校在村子中段,操场却在村子后段。每次上体育课,全校六十多个孩子排成两队,由校长兼体育老师带队从学校一路走到操场,边走边唱歌,走的没那么整齐,也不用担心车辆往来,因为村子里压根没有车。歪歪扭扭地走着,很快就到了操场。校长先是点名,然后做操。再然后就是做游戏,所有的体育课内容都是做游戏,无非是丢手绢、踢毽子、捉迷藏、打沙包、交头接耳、捞金鱼等等,这些现在看来无聊的游戏在当时竟是那么有趣,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上体育课,整个操场都被孩子们的喊叫声、笑闹声所充斥,出汗了跑去河里洗把脸,摔倒了跑去河里洗洗手,口渴了跑去泉水边喝口水,静默的河水似乎有求必应。

    平日里放学我也总爱在这个操场逗留,操场边沿处长着许多小喇叭花,小的时候学了《打碗碗花》,觉得课本上的内容飞到自己身边很是神奇,一开始我是专门去看喇叭花的,后来被流连的蝴蝶所吸引,经常脱下外套去扑蝴蝶。我们几个小伙伴一人披一件外套,双手撑着盖过头顶,蹑手蹑脚走到蝴蝶跟前,反手一扑,蝴蝶就被严严实实地捂在外套下面,扑蝴蝶简单,捉的时候却不那么容易。一是衣服大,不小心掀开一角就可能放飞蝴蝶,二是我总是害怕触摸蝴蝶的脚,觉得痒而膈应,于是央着朋友们帮我捉,捉到之后我倒是可以勇敢地用两只指头捏住蝴蝶的翅膀,兴致勃勃地捏回家放到窗户上,那两只指头也被蝴蝶的翅膀染了颜色。

    秋天的操场就成了农人的打谷场,各家把自家的莜麦码成人字形,谷穗则摊在地上。叔叔伯伯们戴着草帽,用连枷交替着拍打摊在地上的谷穗,连枷和谷穗一拍即合,发出节奏整齐的声响。小孩子们则在码着的莜麦秸秆底下窜来窜去捉迷藏,麦芒落下来扎在脖子里,觉得又痒又好笑,于是咯咯笑个不停。或者坐在谷堆上滚落下来,爬上去,再次翻滚下来,被大人训斥,却依然笑个不停,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总是那么多笑声。我们无止尽地玩闹,打谷的大人们都回家了也不愿离开,等到母亲站在碾道扯着嗓子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响起,别人的妈妈们也叫唤着各家孩子回家吃饭,我们才各自悻悻散去。

    学校附近的小河旁则是一片杨树林,十几米高的杨树庄严笔直,树冠交叉的枝桠勾肩搭背着,使得树荫里成了气温洼地。几乎每一棵树的树杈上都有一个大大的黑黑的喜鹊窝。喜鹊们盖房子特别不讲究,选材用料极为草率,逮着什么衔回去都能当建材用,外观也十分凌乱,但是老人们总说喜鹊是报喜的鸟,我也不讨厌它们。我最喜欢秋天的这片小树林,金黄的杨树叶遮天蔽日,地面也铺满了金黄色,踩一脚上去脆森森,视觉和触觉都得到极大满足。我和小伙伴们总在这里捉迷藏,我把自己整个埋进杨树叶底下,闻着焦黄成熟的树木香气,听着小伙伴左右找不到我的疑惑,心里涌起阵阵暗爽。

    前几天与母亲打电话,听见院子里我家的“斗士”两只大鹅在引吭高叫,我问母亲怎么不把鹅赶到河里,母亲说河水不是恶黑就是惨白,鹅不愿意去河里待,放出去又要到田里啄别人家的庄稼,就在家圈养几天。

    十多年前村子里开了矿,河水就不似从前了,如今越来越肮脏,河水不能用以浇灌菜园子,甚至连拖布都不能涮,新开的饭店也将污水排至河里,孩子们对这臭水沟避之不及,怕是难以理解她曾带给我的欢乐了。

    村子的模样与从前大不相同,我也不会描绘那个时候的景致,记得小的时候学过一首古诗这样写:“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再加上一条欢淌的溪水,我的山村大致就是这般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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