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我在好报写作群里的对象（这是好报写作群的一种玩法，每周两人自由组合配对，相互提醒作业，彼此交流）告诉我，她昨天忘了写作业（每天不少于500字），因为晚上给孩子读书，读着读着，孩子睡着了，她也睡着了，就没写成作业。
按照规定，3次不交作业，就会被请出写作群。她已经是第二次犯规了。上一次，也是太累了，陪孩子，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跟我一样，她家也有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孩子，在北京海淀区上学。白天上班很辛苦，晚上回来还要做家务，辅导孩子功课，给孩子读书。
“真是每天疲于奔命。我已经厌倦了上班，可是想一想必须赚钱，又不得不上。”她说。
我正想说，你们经济条件也不差啊，她又回复了我一条：
“我有一个朋友离婚，因为男的婚前买房，结婚了十年房子也没她的份。离婚的时候分得了一些钱，可以北京现在的房价，这点钱连首付都付不起。因为她没有固定居所，法院把孩子也判给了男的，连孩子都要不到。太可怕了！”
我心里一震，这才是她“必须上班”“必须赚钱”的真正原因吧。因为缺乏法律保障，在中国，假如一个女人某一天失去了婚姻，她可能连房子和孩子一起失去，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这怎能叫人不怕呢？
可是，在离婚率如此高的今天，谁又能保证自己当初选择的那个人，一定能跟自己走完这一辈子呢？且不说娱乐圈三天两头爆出明星出轨的，离婚的，只看看身边的人，离婚也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
感情靠不住，婚姻也靠不住，唯一能拽在手里的，只有钱。真金白银不会骗人。
为了挣到足够多的钱让自己安心，多少妈妈挣扎在职场上。一边上着索然无味却不能不上的班，一边又为没时间陪孩子而备感亏欠。无论是全职妈妈还是职场妈妈，心里都各种纠结煎熬。
二
来美国后，我见到了很多全职妈妈，有的是PhD，有的是叱咤职场的女强人，可是当有一天家庭需要她们，或者她们内心觉得回家照顾孩子和家庭更符合她们的意愿，她们就义无反顾地做起了全职妈妈。最让我惊讶的是，在她们脸上，我看不到中国妈妈那么多的纠结与害怕。
慢慢我了解到，她们不害怕因为自己没有经济收入，离婚时就被扫地出门。因为美国的法律，在离婚分产会保护她们。在分割财产时，法律不会粗暴地双方各一半，这不是真正的公平，它会考虑双方的年龄、身体状况、教育程度、离婚后的赚钱能力、结婚时间的长短、抚养儿童的需要等等，综合考量这些因素来分割。所以通常，全职妈妈能分到多于一半的家产。
而且，法律还规定，离婚时女方还可以向男方要求赡养费。正是因为很多女性在婚后为了照顾孩子和家庭，会放弃工作成为全职妈妈，为了避免这样的女性在离婚后陷入财务危机，所以有这一条法律，使全职妈妈在离婚后也能够有一定的生活保障。我所知道的一个案例，有个大姐跟前夫结婚十三年后离婚，法院判了她的前夫付6年的赡养费，前两年$3500/月，第三年第四年$2500/月，第五年第六年$1500/月。这只是给前妻的赡养费，给孩子的抚养费另算。
另外，美国法律还严惩出轨和婚外情，不仅会让出轨的一方对另一方做出相应的经济赔偿，而且出轨的一方还要承担双方的律师费。在律师费高昂的美国，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在美国，“包二奶”“养小三”代价巨大。而女性一旦发现丈夫出轨，也很少会忍气吞声，为了经济原因而继续名存实亡的婚姻。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法律保障，这里的全职妈妈不用担心因为自己没有经济收入，有一天会被扫地出门，一无所有。她们也不会觉得，能赚钱在婚姻中才有筹码，才有保障。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生儿养女的艰辛，法律看得见，社会也看得见。
三
除了法律保障，宗教信仰也给全职妈妈提供了强大的精神支撑。
美国是一个深受基督教影响的国家，很多人信仰基督耶稣。在这里，教堂随处可见，几乎跟小学一样普遍。刚开始我还挺诧异，后来看资中筠《美国十讲》里说，美国早期移民每到一处，先做三件事：一是建立教堂，二是建立学校，三是建立邮局。建教堂排在建学校之前，也就难怪我会有这种感觉了。为什么建教堂如此重要呢？因为“教堂是精神寄托所在”，早期移民拓荒，“到了蛮荒之地，感觉远离人类文明，为了避免自己变成野蛮人”，所以要先建教堂。
在这里，宗教信仰绝不是底层贫苦人民的心理安慰剂，它切切实实地提供了一种理想和信仰的支撑。很多基督教徒有着不错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他们的信仰也不是空洞的，而是渗透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夫妻如何相处，父母如何与子女相处，等等。
在信仰基督教的全职妈妈看来，回归家庭，不是软弱，也不是退缩，相反，它是另一种形式的承担，因为管理家庭、照顾子女正是上帝赋予女性的职责之一。她们是听从了神的旨意，来辅助自己的丈夫，一起把这个家庭经营好。而信仰基督耶稣的丈夫，也会（逐渐）接受《圣经》的教导，对全职在家照顾子女的妻子给予尊重和支持。对基督徒来说，这些都是服侍神的工作。
《圣经》里有很多关于夫妻关系的论述，比如它认为，夫妻关系在一个家庭中是高于其他一切关系的，这与现代心理学的观点不谋而合。正是因为有了对这些观点的了解，在处理家庭关系上的一些难题时，信仰基督教的夫妻双方往往能比较容易达成一致，而少纠结和冲突。
除此之外，很多教会还有姐妹会，这是专门面向没有上班的女性的，大家一起学习圣经、切磋家事，探讨管理家庭和教育子女之道。假如对生活有为难或者疑惑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交流彼此的经验，人力能解决的，大家出谋献策，人力所不及的，交给神。
看起来有点像我们邻里之间家长里短的闲聊，但有着重要区别。姐妹会有一条很严格的规定，就是不信谗言，不传谗言。每个人的事情，除非自己愿意说出来跟大家探讨，否则其他人是不可以议论的。未经当事人允许，其他人也不得传播与之有关的隐私。有了这样的原则，大家反倒能敞开心扉。
所以，假如你正为是否要当全职妈妈而纠结和苦恼，大可以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没有人会嘲笑你，也没有人会指责你。大家会很真诚地跟你分享自己当年做决定的心得，也会帮你分析各种得失。假如你已经是全职妈妈了，你有种种不安和疑惑，你也可以提出了，也有人会帮你解答疑惑。
所以在美国，全职妈妈并不觉得孤单，也不用担心自己跟外界失去联系，因为有很多这样的组织，她们很容易找到同类，相互交流。
四
尽管有法律的保障，有宗教的支持，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社会就鼓励所有女性都回归家庭，做全职妈妈。这个多元的社会，同样为那些想在职场上拼搏的妈妈，提供必要的支持。
在美国，daycare最早接收满6周的孩子，可以从早上6点看护到下午6点。基本上，妈妈们休完产假，假如想上班的话，就能把孩子送到daycare。当然，daycare不是免费的，甚至不是公立的，收费不低。在我住的地方，全天的daycare一个月1000多美金，条件越好的daycare，收费越高，这对很多家庭来说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它最少提供了一个途径，可以解决小宝宝的看护问题。假如妈妈们更向往职场生活，工作所得也能支付这笔费用，在产假结束后，大可以选择继续工作。而通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其实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大问题。
跟中国不同，在美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通常是不帮忙看护孩子的，偶尔父母出差、度假，老人们搭把手帮几天没问题，但不会生活在一起，长期帮忙照顾孙子。这是中美文化差异使然。在中国人看来，这样做似乎不近人情，但三代同堂也会带来各种矛盾和摩擦，对那些疲于应对婆媳矛盾的职场妈妈们来说，也许更情愿用花钱的办法来解决孩子的看护问题。
孩子满三岁后，就可以送preschool，preschool有公立的，也有私立的，公立的一般只提供半天，所以假如夫妻双方都想上班的话，还是得选择私立的。到了5岁，就可以上kindergarten，公立小学一般都包含kindergarten，且是免费的。孩子进入公立的kindergarten后，父母的经济压力就会大大减轻，所以有些全职妈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重返职场。进入这一阶段，孩子上学的时间是从早上9:00到下午3:30，为了方便双职工父母接送，学校一般会提供after school的项目，最早可以7点送到学校，晚上6点接走。
另外，美国实行弹性工作制，一天只要工作8个小时就可以，想早下班早点去就行，假如去晚了的话，下午晚点走就可以。所以假如父母都要上班的话，一般会错开上班时间，早上一个人负责送，晚上另一个人负责接。
等孩子到了三四年级，就可以自己上下学了。因为这里的小学很多，规模都不太大，一般离家都不会太远，稍微远一点的，都就以选择坐校车，坐上校车就相当于到了学校或者到家了。所以随着孩子长大，父母在这方面的压力也会减小。
当然，如果要接送孩子上各种课外班的话，那仍然需要父母花费额外的时间和精力。但只要夫妻双方彼此商量好，弹性上班，这个问题也不会成为职场妈妈的障碍。
五
前几天，我上英语课的时候，Ling分享了这样一个故事：
感恩节前，她去看望她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刚做了妈妈，孩子才14天。聊起当新妈妈的感受，朋友说，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刚刚拿到一家银行的offer，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她想等孩子满了3个月，她就把孩子送到daycare，她去上班。可是，当孩子出生，她听到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她就改变了她的决定，她放弃了这个offer，她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小宝宝的成长。
听到这个故事，我们都很感动，为这个妈妈的决定。
孕育生命，陪伴一个新的生命成长，是女性的本能，是妈妈的天然使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中国妈妈来说，这一选择变得那么艰难，那么纠结了呢？
一个合理的社会，理应让想做全职妈妈的女性，安安心心地回到家里；同时也让想在职场上拼搏的女性，没有后顾之忧地在职场上驰骋。
真心希望有一天，当全职VS上班时，我们都能够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轻松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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