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椒房殿内,一束淡淡的白烟轻杳杳地从香炉里飘出来散在空气中。窦太主刘嫖蹙着双眉,紧紧盯着榻上面色苍白、呼吸浅促的年轻女子,御医跪在一旁仔细地诊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一众奴仆跪伏在鸦雀无声的殿内。窦太主强行压制着胸腔里似是要冲出来的怒气。
“回禀太主,皇后脉象稳健,已无大碍,稍后微臣再开立几贴祛除寒邪的药方,娘娘只需加固汤药及稍事休息,不日定当康复的。”御医沈清泰向窦太主陈述榻上女子的病情。
听完这番话,窦太主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脸色也稍有缓和,怜爱地俯身轻抚着榻上女子苍白的容颜,敕令奴仆随沈御医下去开方煎药。
“水秀、水月,你们说说今日是什么情形,为何皇后会坠入苍池?”窦太主怒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宫女,这水秀和水月俩人是窦太主亲自培植从堂邑侯府选送给皇后做近侍的,一向办事妥帖,绝少出现纰漏。
“奴婢死罪,恳请太主责罚!”二人噤若寒蝉,立即下跪磕头认罪,其余宫婢也纷纷跟着磕头,脑门子在汉白玉地面上磕得咚咚作响。
“本宫不是要责罚你们,若要责罚,你们十条贱命也不抵。说!”窦太主挥出手袖,一手打在水秀的脸上。
“回禀太主,今日娘娘照例去往长信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娘娘身子甚是疲乏,就提前禀退回宫……”水秀如实陈情,陈皇后途经苍池,便撤了她们随扈的一行人,想再湖边散步,如若不是韩嫣路过,询问她们,只怕皇后真的就在苍池里香消玉殒了。
水秀和水月离皇后陈阿娇距离较远,自然不知道她晕厥的原因,当时场面混乱,王太后和平阳长公主一道跟着,送陈阿娇回椒房殿,宣御医,以及差人去通知堂邑侯府。
榻上的女子翻身醒来,一阵短促的咳嗽之后,脸色恢复几许红晕,那双如山涧清泉般的美丽双眸凝析看着四周,看到面前人影晃动,竟是一些扑着厚厚白粉的惊悚的汉唐宫妆,顿时头皮阵阵发麻,心中大骇!她苏醒了片刻,耳旁早已灌进她们的对话,一时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是穿越了。
身为X市中心医院急诊科医生的陈小瑰明明还在和男友李宏晏一起吃晚饭,音乐优雅灯光曼妙,红粉香腮美酒佳肴,李弘晏处心积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逼婚。她惊愕之下,仓皇出逃,驾着她的玛莎拉蒂疾驰在环岛路上,有一霎那,她思绪纷乱,一道白光闪现,自己失去了知觉,直到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2000多年前的汉武帝时代,她居然成了历史上的陈阿娇皇后。
虽然是21世纪笃信科学的外科女医生,情知一定是某种因缘际会才会让她灵魂穿越的,她也不得已接受这样的事实,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
底下的宫婢正巧端了汤药过来,窦太主亲自喂服,陈小瑰迫不得已将那碗浓浓的苦药饮下。对这个陈阿娇的亲生母亲,陈小瑰只知道史料记载她攻于心计手段狠辣,可是对待自己女儿却是呵护倍至,陈小瑰只微微附和。
喝完热热的一碗汤药完,窦太主见她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思索一番,便说道:“阿娇,还有一事,母亲必须告诫于你!你万勿再与那韩嫣有瓜葛了,你已是一国之母,这未央宫里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恨不能将我们母女除之而后快!彘儿还在从上林苑赶回来的路上,你在宫廷内需谨记要忌嫌避讳!”
陈小瑰见窦太主提到韩嫣之时的神色复杂,似乎隐藏着什么复杂的前尘往事,她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允。话说这几日据说汉武帝刘彻去了上林苑阅兵,所以还未见过他本人,对于这个在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帝王,她又是期待又是恐惧,如果自己不能穿越回自己的时空就意味着要作为陈阿娇成为汉武帝的皇后啊!
窦太主见她如此乖巧应允这才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叮嘱道:“水秀水月,你二人要倍加悉心照顾皇后,本宫还得去长信宫,太皇太后不见我去,只怕是要等着急了。”
陈阿娇目送着窦太主这个美丽的宫廷贵妇步态逶迤地走出宫门,复又心事重重地垂下头来,伏在软垫上恹恹地闭目养神。
椒房宫明亮宽敞,温暖舒适,并没有宣室殿的肃穆之感,反而有种女子的温馨淡雅清气。静谧的内殿沉香袅袅,初春的斜阳从宽大的轩窗外照进来,身旁的宫娥静静地跪着,更添一种朦胧的美丽意境,这是她呆在医院急诊科工作长久以来一直都未曾好好感受生活的美好享受。哪怕此刻,陈小瑰的心情如何懊恼,俨然被这番光景陶醉了。
“皇后娘娘,陛下回来了!”门外宫人尖锐的嗓音轻轻地传进来,陈小瑰一紧张忙打断思绪,水秀和水月跪在她跟前替她收拾衣服。
她惊诧不已,还来不及想什么,只见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正大步流星地踏步进来。
“阿娇姐,朕回来了。他们说你坠湖了,怎么回事?”刘彻不由分说将陈小瑰拥入怀中。他的声音那么洪亮,他的臂膀那么健硕有力,陈小瑰伏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强而有规律。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这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人。
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汉武帝刘彻,这么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她整个人一时又眩晕了起来。在般若星河的历史朝代中,这位帝王无疑是最突出者,抵御外敌、联谊外邦,他的这些远见卓识是其后来唐宗宋祖清康雍乾所弗及也,虽然他个人好大喜功,执政末期昏聩也为后世史学家所诟病,只是陈小瑰心里还是觉得他是最伟大的帝王没有之一。
“参见皇帝陛下!”好一会儿陈小瑰才从他的胸膛里逃逸出来,学着方才水秀水月行礼的样子施礼。面带微笑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啧,还真是风神俊秀的美男子,玄色的龙袍包裹着精壮的身体,灼灼的眼神里布满了帝王的霸气,却如韩剧男主角一般宠溺地抱着自己,手指摩挲着她的发丝。
可是,这个伟大的君王是如此冷酷刻薄,他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将自己这个陈皇后逐出椒房殿,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在更远的将来甚至会诛杀他的继后卫子夫以及大儿子刘据一族……
陈小瑰的神色由一开始的崇拜到灼热的探究再到莫名的忧伤,最后竟是恐惧和悲伤。
“阿娇姐这是怎么了?朕去趟上林苑回来,你竟像不认识了似的?!”刘彻把陈小瑰的这些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不明白,皇后素来温雅和顺,可是今日为何如陌生人那般打量自己,眼底里竟流淌着不尽的悲伤。
是啊,怎能不悲伤,一想起日后陈皇后这样风华绝代的佳人却要在长门宫孤壁一灯了此残生,又是自己来替她承受这一切,是多么可怕,心里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顺受。
对于刘彻,陈小瑰觉得恐惧感还是远胜崇拜感吧!她如果可以置身事外,只是一介平民对他何至于畏惧,可偏偏是他的皇后,那个金屋藏娇故事里的人。以后长门宫只怕也是陈阿娇最好的藏身之处吧!
“陛下恕罪,臣妾是身体微恙,一时神思不清才会不小心坠入池中,连日服用汤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陈小瑰连忙低下头欠身说道。立时,一双手便伸过来箍住她的双臂,她身体僵了一下,不敢动弹半分。
去年冬天以来,陈阿娇只顾来回奔波长乐宫和未央宫照顾太皇太后,一日不辍,可她自小身体羸弱,这几日刘彻又去到上林苑练兵,一听她不慎坠入苍池的消息,在宣室殿卸了盔甲,撇下一众群臣及一案的奏疏,便匆匆来椒房殿探望。
“朕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御医照顾,你总是不听,太皇太后那儿不是还有母后、姑母和长公主吗?”刘彻扶她到榻上坐下,却是极其细致体贴,这与史书记载大相径庭,让陈小瑰觉不可思议。哪里来的所谓帝后不睦呢?他们这不是好着嘛!?只可惜史学家对刘彻和这位陈皇后的感情著述实在太少,另有隐情也未为可知吧!
“我知道了,往后定小心仔细,谢陛下关爱!”陈小瑰温柔一笑,低下头去又欠了欠身,她可不知道汉朝的这些繁文缛节,只是礼多人不怪。
刘彻一时一怔,竟不知说什么,他仔细看着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阿娇姐,纵然往日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却时时透着清冷,此刻突然出现的笑容就像暖春长安城外洒落在驿站路旁桃花树上的阳光一样明朗温暖。
那时候她们都还小,猗兰殿的内室,母后曾说,若是姑母问起娶不娶阿娇,定要说是。她那时候也是个妙人儿,在自己心里好比当空皎月。坐在姑母的双膝上,姑母笑吟吟指着那一排宫女就问,这些人里给彘儿选一个作王妃可好啊?他指着一旁的阿娇姐说道,我要娶的是我阿娇姐,若我娶了阿娇姐,定会给她造一座金屋住。姑母和太后就笑开了。
但他说得不假,除却母后的特意交代,他属意的当然也是阿娇,天下之大也不过她一人而已。他偷偷望了一眼阿娇姐,她并无惊喜,只是讪笑了一下。他知道,姑母原是想让她与太子联姻的。只是,那栗妃生性傲慢,不似母后的隐忍克制。阿娇纵有自己的想法怕是也无法由得自己的,向来皇族女子多半为政治所牵累。
“陛下,臣妾已无大碍,方才喝过药了,御医嘱咐我多加休息。想来前殿的案牍定是堆垒多时,陛下国事为重!”陈小瑰略微思索一下,小心答道,感觉自己分分钟会被认定为冒充皇后的大罪,被拖出去凌迟处死的。这几天她旁敲侧击从水秀水月口中得知如今宫廷内的些许情况,也不敢询问过多,只知道帝后感情甚笃,太皇太后身体每况愈下,朝廷上下暗流涌动。
“陛下,娘娘,长公主求见!”水月跪禀。
话音刚落,长公主迈步进来,笑吟吟地说道:“哎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呀,你们夫妻莫不是正在说什么悄悄话吧?!”
陈小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长公主的女子,当下立即猜到她的身份,也便温和地笑了笑。
“阿娇,你没事儿吧?方才听说你在苍池落水了,如何这么不小心呀?”她直接走过去,从刘彻手中把陈小瑰拉走,坐到床榻上,拧着双眉问道。
“我没事,只是这两日寒邪入体,一时神思不清眩晕所致,多谢长公主关心!”陈小瑰照着方才御医说的话解释,但见长公主的眼神一松。
“没事就好,方才我和母后路过苍池,看到椒房宫七手八脚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母后也是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对了,御医可曾来过了?”长公主握着陈小瑰的手,满眼热切,陈小瑰心底一热,颔首微笑回应她。
“御医已经开了方子,多事休息也便没事了!”陈小瑰忽又觉得喉底痒痒,轻咳了几声。
“那就好,我还需去回母后,也要去问太皇太后安,我就先走了!”长公主笑着和他们夫妻告别。
刘彻也看出陈小瑰神色纷乱,一脸倦意,便好生安抚她,叮嘱她好好休息,自己处理完前殿的庶务再来。陈小瑰应允,伏地跪送他离开椒房宫。
陈小瑰躺回榻上,脑袋虽然因为服了汤药以后起了眩瞑反应,却仍然一刻不停地思索着,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才让她穿越到这里,既然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反穿越回去现代,那就一定要快速找到方法,不能拖延。按照穿越小说和电视剧的套路,一定是时空运转或者星盘出现问题,她才会魂穿变成陈阿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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