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夜晚

冬夜的阴雨天里，总是容易撞见悲伤

这条街道前面有很多夜宵摊。搭起来的雨棚，透出黄色的灯光，啤酒混烟熏味飘浮在半空。路边的便利店和小摊也开到深夜，无精打采或者微笑看直播的店老板们等着人群中会有几个人进来买包烟。

街道的这一头，居民楼和十点关门的超市选择默默进入深夜。

然后我转头就看到他了，刚开始没觉得是个人，因为他刚好跟树影重合。他站在那个快倒闭的超市门口，脚下还踩着撕掉被扔在地上的特价广告。他有中年男人的肥胖，穿着不太时兴有点反光的黑色皮衣，低着头，丧得似乎要和那堆他脚下踩的垃圾融为一体。忽视掉他，平常得像常常看不见斑驳墙面上多了块阴影。

可能他的低头的角度吸引到我，在白天时很少看到有男性会把头低到，使下巴和脖子很近。

可他似乎已经在那里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了，整个身体趋势都弓着的状态，我想这个大个子男人在工作和朋友堆里一定不是我现在看到的这幅衰样，也只有在夜晚没人经过的街道，他才能把郁结拿出来摊开在黑夜里。

男人们在白天总是朝气的，我看到清早来店里送海鲜的男人，他朝你笑，好像还要去100家店送货那种自豪感，干活的满足在他眉眼里。

记得14年在北京过冬，晚上回家穿过北大第一医院后门，碰到过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和一位老妇人。

还没走近的时，他们弓着身子低低地讲话。当我再靠近一些，发现男人在抽泣，再后来他开始把整个身体靠着围栏，嚎啕大哭，大喊爸爸，满脸的泪水。他比旁边的女人高很多，戴着眼镜，西装合身，白天一定扮演工作和家庭支撑角色。我想他们或许给老人家花了很多精力在这个医院看病，可是结局还是让这个男人心碎，亲人的别去，他的情绪在这个冬天的夜里爆发，那个苦涩和漫长的夜晚他应该也很难忘记吧。

生活的有些时刻，真的让人觉得无比艰难，很多坎很深很黑，几乎越不过去，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法和周围人群同一种气场，只可以让自己无比孤独地 勉强保持站立姿势而已。

人们把郁结和痛苦摊开在黑夜，又赶在天亮之前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