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少年时的我到我家的西瓜园看瓜是个美差事。
夏夜晚风送瓜香,天上碧空平滑如天鹅绒,挂满了璀璨的星星。瓜园的上方流动着萤火虫,天上的星星在闪烁,空中的萤火虫亮起灯笼在逗弄。我便在田中,手拿玻璃瓶扑流萤。
萤火虫在瓶中如星星,我静静地听,也许这天上的精灵会说些什么。
白天里,夏日当头照,周围的玉米的翠绿的叶子随风摇,尖尖的玉米穗飘扬着粉红的丝蕊,豆蔻花飘着沁人心脾的香,瓜棚旁西瓜溜溜圆。
往往有人来瓜摊买西瓜,我顺手挑瓜,摘一个熟透的大西瓜,称称收钱。杀开,翠皮红瓢黑籽,看客人吃瓜也是一种享受哩:咬一口,蜜汁甜口。有的男主到瓜地摊买瓜吃得兴起,褪掉上衣,上边吃,下边流,只吃得唇齿留香,肚子圆圆。
“草帽三”经常到我家的瓜地摊来买瓜。他是个风趣的人。这不,他又来了。他笑对着我说:“瓜棚看瓜,神仙不换,你小子好自在。去,给老哥挑个瓜。”我却笑着没挪地儿,问:“老哥,为啥子别人都叫你‘草帽三’?”他用手轻轻地顶了下头上的草帽,搔了下后脑勺,笑着说:“老皇历了。那是1976年他老人家刚去世,全国哀悼,人人悲痛。咱们村也以生产队到公社大礼堂开追悼会。那天我事先不知道呀,戴着草帽正要下田,惊心听到他老人家去世,呆了,感觉天蹋了似的,木着脑袋,掉了魂似的随着悲伤哭泣的人群往生产队里走呀。刚走到,却痛痛地挨了生产队长一脚,接着他一巴掌呼掉我的草帽,怒骂'你个呆草帽,想当反革命不成?’我真是吓晕了头,众人求情,这事才做罢,不过这‘草帽三’的名号却被叫起来了。”他边吃瓜边悠悠地讲着,我听得痴。
晚上看瓜更别有风情。凉爽的风轻轻地吹,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响,坟头旁的孤树的野鸟凄厉地叫。我一个人慌慌地往瓜园里赶,身后却听着有“踏踏”的脚步声紧紧跟着,惊转身后看,却什么也没有,头皮便有点发麻,于是声颤颤地大声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唱声壮大了胆子,胆气高亢了歌声,头皮便渐渐不麻,心儿暗暗不颤。这稚嫩的童音就随风飘扬在空旷的田野的夜晚里。
仰头望,月挂树梢,天似穹庐,星斗灿然。远处万家灯火温暖着我这走夜路的人,马路上的车灯闪烁着由远而近,劈开夜幕,如游龙的眼睛游走过来,又很快地闪过,不见了,田野又归于黑幽。
终于到了瓜棚,看到爷爷高大瘦削的身影,我的心顿时安宁下来。爷爷的瓜田就紧挨着我家的。他老人家是个种瓜行家里手,我父亲是跟着他学会种瓜的。爷爷六十多岁,大眼宽额高鼻梁,声洪气沉,一米八的挺拔的身姿,终生腰不弯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聋牙不脱,是个老党员,早年是个很有威信的老生产队长。老人叼着大旱烟,烟的火光照着他古铜色的脸,他假咳一声问:“你来了?”我欢快地应一声到爷爷身边,爷爷叮嘱我捉刺猬,刺猬在咬瓜呀。
刺猬没捉住,夏天晚上来瓜地摊来买瓜吃瓜的有好几拨,瓜地摊经济奇好!
渐渐地夜睡去,我也睡去,融入这醉人的瓜园的地摊风情里。
现在这,瓶中的萤火虫还在闪烁,诉说着那跨越时空的流萤相伴瓜园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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