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

昨天9点，我婆婆去世了。接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上班，一切都显得空茫。

其实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前几天回去看婆婆，医生就说已经无法救治了，转了几家医院，都只有“熬”字，大家都累了，婆婆也累了。

匆匆忙忙回家，看到了冰棺，整个人都像浸了下去，似乎有了现实感又似乎没有。

我妈把我拉了出来，让我别哭，别站灵堂，别不懂事。

我家人都是传统的人，一切都得有规矩，情绪也得有规矩。

要请道士，请人布置，道士作法，披头戴孝，到了合适的时间，排好顺序，从大到小，亲疏远近。然后道士说得下跪了，我们就下跪，换个位置下跪，我们就换个位置下跪。

有时候听不懂道士在念什么，又有时候听懂了。

然后道士说，男的烧纸，女的灵堂去哭，哭的好穿金戴银，受老祖怜爱。

我母亲，舅妈们，嫂子们，姐姐妹妹，就穿进去了，跪下来。

就像有一个开关，一按。女人们嚎啕大哭起来，终于有了宣泄口，可以发泄了，凄凉尖厉。

我妈妈那一辈被婆婆亲手拉扯大。我这一辈的孙女，外孙女也都是被婆婆带大的。感情都很深，可是要守规矩，要懂事，所以其他时候不能哭，哭也不能大声，只能偷偷抹眼泪。只有允许哭的时候，才能放松自己浸到情绪里哭。

但也不能哭太久，因为太久了，会拦住祖宗的路，去不了该去的地方。

于是开关就要在合适的时候关闭了，大家起来，该忙了。要接来吊丧的其他人，要准备下葬之前的东西，要整理遗物，要做的事太多了。所以不能再哭了，要守规矩，不能不懂事。

我婆婆也是一个传统的人，所以按照规矩，按照传统，风光大葬，她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我想了很久，如果没有这些规矩，那要如何安葬，真难。既然是按规矩来的，那应该婆婆也是按规矩开心的吧。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想你，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