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梅竹马
绝泪沙漠 蒸云城 落霞宫
惊麟和岸芷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岸芷的眼神空洞,她望向远方滚滚的黄沙,那里有承载货物的骆驼缓慢地行进。岸芷的两片嘴唇像是红色的樱桃,脸上却苍白,她把手臂挽起袖子伸向惊麟的怀里,惊麟轻轻地把鼻子放上去,用嘴唇蹭了蹭,缓慢地张开嘴巴,咬住了岸芷纤细白皙的小臂。
岸芷感到血液的流失,像是磁铁吸附般抽快速,她的嘴唇出现白灰状的死肉,眼睛一圈浓重的黑色,她的整个脸庞都失去血色,就像包裹着一张脸皮的骷髅头。
这是惊麟第十次央求她给予喂血,岸芷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自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感受到了自己和惊麟之间从未有过的亲近感,惊麟的面孔、气息、肌肤无时不刻近在咫尺,他的每个想法她都能感知到,每种感受她都感同身受,就好像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子宫,甚至连体。
惊麟停止了吸血,他每次把控地都极好,事后只会在岸芷的胳膊上留下两个细小的口子。岸芷知道惊麟已经变了,变得极为陌生,变得面目全非。当惊麟每次用炙热的眼神看向自己,或是趁她不注意拿嘴巴蹭她的脸和手掌,她都清楚地感受到惊麟传递来的根本不是少年不成熟的爱慕,那是想要把她撕裂装进漏斗里捣碎的欲望,她常常害怕得瑟瑟发抖。
然而,当惊麟内心里传达出要饮血的念头,她总能折服于他火热的眼神和无法抗拒的召唤,每当那时,他的嗓音总让她心神迷乱,他的嘴唇总让她欲火焚身,而每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贫血。
她知道,那种无法抗拒的着迷,并不是因为爱情。
岸芷需要去采集一些补血的药材和食物了,每次进行完她都需要吃好多的乌骨鸡以及红枣、豆类等食材。尽管如此,身体的不良反应还是让她痛苦难忍,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四肢总是虚弱无力,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甚至连身体发育都受到影响。她看到同龄女孩渐渐鼓胀的胸前,都自卑得无地自容,后来,她在胸前缠了包裹着馒头的布条,只是她再也无法像其他人那样蹦蹦跳跳的玩耍,她不仅害怕自己突然晕倒,更害怕自己发育正常的部位突然掉下来变成发霉的馒头。
她日夜守护的惊麟已经不在了,媛娘常常坐在凄凉的清风阁里自我回想。自从上次“咬人事件”过后,她的惊麟仿佛一下子不认识自己了一样,惊麟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娘了。以前的每天晚上她都一如往常地看着惊麟入睡,每天清晨她都要去唤睡懒觉的惊麟,可现在不一样了,每天晚上惊麟依然会在她眼皮下睡下去,每天清晨却早早地不见了踪影,有的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个孩子从来就没睡着过,因为他的被褥出奇地整齐,不过,她更倾向于惊麟长大了懂得叠被子这一想法。
她依然会像从前一样为惊麟准备好三餐,早上她知道惊麟最喜欢多吃一颗鸡蛋,中午她知道惊麟偏爱在饭后喝一点燕窝粥,晚上她知道惊麟习惯饭前吃一些食贵坊的糕点,她甚至考虑到惊麟正在长身体,把自己的膳食添给惊麟。令她很欣喜的是,不管惊麟对她多么疏远冷漠,他还是会把菜吃得干干净净的。
只要他还懂得自己对他的爱,那么他依然是自己最爱的孩子。媛娘这样想。
触天宫
玉蒹看着自苏醒以来的惊麟一天天正常地长大,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他觉得,惊麟很快就可以在成年鉴试中大放异彩,彰显人族荣耀。他想起了真乙道尊说的“交换子契约”,惊麟即是人族的交换子,又身拥血族之血,智慧与力量的结合已经让这个少年看起来颇有气宇轩昂、骨骼惊奇的气质。
“启禀皇上,我天牢中囚犯近几年已均被处以血尽之刑,天牢监狱中如今已无一囚犯收监,想来这血尽之刑已起到震慑世人之效,犯罪现象也荡清于世,实乃国民之幸、社稷之幸啊。”一文官说到。
“什么?天牢中已无囚犯?爱卿可知我当年设这血尽之刑之初衷?怎可至此田地?”玉蒹不敢相信。
“不瞒皇上,这血尽之刑,以匕首割人脖颈,取大木盆盛其血液,待其血流尽而死,臣实在想不通这其中深意。”文官回复。
“几年前,朕得上天相助,得一麒麟子,携扭转乾坤之命,只待其修得正果,便可助我人族称霸天下,可这麒麟子天生嗜血,每日要以鲜血喂养,朕才想出这血尽之刑,以死囚之血喂养之,如今你却说囚犯已绝,这可让我如何是好?”玉蒹说。
“啊,天下果真有如此通晓天命、嗜血如命的珍奇异兽?”
“你若不信,可与朕一同去看哪,朕想他必喜于见你。”玉蒹说。
“当真?此生若能得见天降神兽,真乃我百世福泽。”文官兴奋道。
“且随我来。”玉蒹转身走开。
摘星楼。
惊麟又在想岸芷体内的味道了,那是他第一次尝到的鲜血味道,就像十岁之前的他对冰糖葫芦的钟爱一样,每次吃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岸芷在他的心目中就像移动的“糖葫芦”树,只要他想要,岸芷总会及时地满足她,除此之外,他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
他忽然想到媛娘那个女人,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每天晚上要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盯着自己睡觉,这让他感到抵触,每次他都装睡,等那个女人离开时,他又可以去天牢里吃自己的“零食”了。更让他抵触甚至心生恨意的是,那个女人居然不厌其烦地每天准备恶心的饭菜,每次他都带到天牢里,让那些死囚吃个饱,然后再让自己吃个饱。
“麟儿,快出来见过天牢司大人。”是惊麟最喜欢的父王玉蒹来了,他总能带给惊麟好吃的。
惊麟跑出去,“父王,你又给我带来好吃的了?”他的眼珠机灵的转动,很快就落在了玉蒹旁边的文官身上。
“这……难道这就是您所说的麒麟子?”那文官惊慌失措。
“没错,既然来了,就送个见面礼吧。”玉蒹冷冷地说。
很快,惊麟就趴在那位文官的身上肆意地撕咬着。
这个时候,媛娘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件袍子,嘴里不停念叨着:“麟儿,快看我给你织的新袍子,天冷了要注意……”
眼前的一幕让媛娘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时隔多年,惊麟竟成了啃咬成人、血盆大口的怪物,她失控地大叫,为什么?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着幼时的惊麟微笑可爱的模样,可眼前这个令人战栗的脸又让她大惊失色。
她疯狂地喊叫着,她跑过去抱住惊麟,她喊:“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你在干什么?谁把你变成这样了?娘在这儿,别怕,娘抱着你,乖,咱们回家。”
玉蒹急忙说,“媛娘,快放开他,他早已不是你哺乳喂食的那个惊麟了,他对这世间情爱早已无动于衷。”
媛娘哭泣着,“不,他是我的孩子,我现在还记得他跟我撒娇买糖葫芦的样子,就是他,他只是受惊了,只是受冻了,他需要我,我要带他回家。”
“死女人,放开我。”惊麟冰冷地说。
“孩子,别怕,我是娘,娘要带你回家。”媛娘温柔地说到。
“够了,你是我娘,你让我每天吃的什么?五谷杂粮么?你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凭什么说是我娘?我父王就知道。”惊麟不屑地说。
“麟儿,你要吃什么,娘都给你,娘这就给你买糖葫芦,还有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走,回去,娘就给你做。”媛娘欢喜地说,她终于找见了突破口。
“哈哈,臭女人,快放开我,我要喝血,没有血我根本活不了。”惊麟狰狞地笑。
“什么?你要喝血?娘这里也有,来,到娘这里来。”媛娘的神智开始不清楚了,她的眼里现在只有惊麟,只要他要,她就给。
媛娘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胸前的母乳,她温柔地说,“麟儿,快,娘这里够你喝的。”她把惊麟搂入怀,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画面:微笑着的惊麟陶醉地吮吸着自己的乳头,是那样的满足。
玉蒹大声喊到,“媛娘,你疯了?你会被吸干的!都说了,他已无爱了!他不是人了!”
媛娘痛苦地尖叫着,也幸福地微笑着,她感到胸前被强大的吸力牵引,那里已经失去知觉,她使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孩子,如果你成了魔,我也要把世间最纯的爱教给你啊,吸吧,这就是爱,这是母亲唯一能给的啊,有了爱,你才是人啊……”媛娘的意识模糊下去,她的肌肤已经血色全无。
满眼通红的惊麟突然感到喉咙处剧烈的灼烧,他猛地扬起头,窒息感笼罩了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情感,他的胸口撕心裂肺地疼,他感到那里空空的,粉碎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剧烈地疼痛,他发狂地满身抓挠,撕开自己的衣服,用手挖自己的胸口,那里并没有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发狂地尖叫,他的眼睛突然恢复成黑色,他扬起头,尘封许久的记忆爬上了脑袋:
岸芷羞涩的红脸蛋,自己咬在她耳朵上的触感,媛娘心疼的表情,和她轻轻拍打自己哄睡觉的温暖,他甚至尝到了媛娘把食物嚼碎喂到自己嘴里清淡的香甜,他闻见了熟悉的、亲近的、香香的来自娘胸前的味道。
突然,他看到了此时眼前的媛娘,她的衣襟敞开,那里一片血泊,被獠牙咬破的洞口往外蹭蹭地喷着血,那难看惊悚的伤口让他心疼不已,然后,他感到了自己牙齿间流淌的血腥味,他嚎啕大哭,他无地自容,他除了像个初生儿一般痛哭,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不敢用手堵住媛娘胸前破裂的伤口,他怕自己内心的恶魔顷刻就会苏醒,把已经生命垂危的媛娘撕碎。
他只能捂着头,不明所以地、完全出自下意识地流泪,眼前的一幕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打击,像是透明的刀剑豁开了胸膛,把那里跳动的东西熔化掉。
岸芷站在门外,亲眼目睹了一切,她彻底吓坏了,为什么自己的青梅竹马惊麟会变成这样一个六亲不认、嗜血如命的妖怪?惹自己害羞、阳光帅气的那个少年去哪了?她还能找回他么?她心灰意冷地想着,她忽然想到,也许眼前的是个妖怪,他附了惊麟的身,只要把他杀死,就能换回惊麟。
她这样想着,拿出袖子里藏着的短刀,飞快地走了上去,就在她的刀要捅进惊麟的背上时,玉蒹出手打断了她。
玉蒹愤怒地呵斥到,“你疯了,他是惊麟!你不能杀他!”
岸芷咬牙切齿地说,“不!他不是!惊麟不会咬人!惊麟不会害死媛娘!他是妖怪!他附了惊麟的身!”
惊麟转过头,他的眼眶还挂着泪水,他跪下去,祈求岸芷的原谅。
岸芷看着惊麟的泪眼,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熟悉的少年,他的眼神那样温柔,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的心顷刻间酥软下去,她丢掉了刀,她扑向惊麟,她兴奋地说,“惊麟,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她不等他闪躲,吻在了他满是血液的唇上。
这一吻,她等了这么久,这一吻,她是多么害怕稍纵即逝。
几个月后,蒸云城内人心惶惶。城东朱大户家,只因为三岁小儿在官府门前撒了泡尿,满门抄斩,并被处于血尽之刑。城西刘员外家,因为其八十老丈行动迟缓,阻碍了官兵道路,满门抄斩,均被处于血尽之刑。
触天宫宫门,侍者们把厚重的箱子、大酒罐搬上马车,玉蒹点派人手,共计十个精壮男人和十个娇嫩女人作随从,惊麟走过玉蒹的身旁,他的步履稳健,脚下生风,他轻轻地问,“都准备好了吧?”
玉蒹回,“放心吧,一样不落。”
岸芷随后坐上了马车,她望向惊麟,问:“为什么要带这么多酒罐子?”
惊麟:“你猜啊,我的糖葫芦。”
岸芷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闻了闻,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恍然大悟。
“不!放开我!我不要跟他去成年鉴试!快放开我!”她发狂地喊叫。
然而,惊麟只是狰狞地笑着,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无力挣扎的蛐蛐儿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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