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生

作者: 迟钝的琥珀 | 来源:发表于2019-01-15 21:44 被阅读0次

    你走的那天,天空飘起了大雪。

    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你带着刚诞下的小崽子在雪地里疯的似的撒欢,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梅花似的脚印。兴许是玩的累了,没过一会儿,你便摇着尾巴轻轻地卧在我的脚前。原本立在一旁母亲朝着你俯下身子,温和地说:你该至少得见了十场雪了。是啊,你来我家差不多11年了。

    略微想想,算是我养的第二条狗。起初我并不喜欢你,甚至不愿多看一眼。在失去第一条狗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再听到关于狗的任何字眼。对于幼时的我来说,失去贝贝(我的第一条狗的名字),无疑是对我灵魂的第一次大型摧残,而她的死亡,也让“失去”这个词汇成了我幼时心灵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4岁那年,贝贝的出现,像一颗巨星闪耀在我生命上空,照亮了我幼时整片干涸的心田。即使十多年已经过去,我还是记得她春天田野上的奔跑,雪白而蓬松的尾巴,随风摇曳的毛发、村口小溪里的嬉戏和月光下庄严的守护……那时我永远无法相信,她的生命会在一次看似平常的外出后轰然陨灭。后来,我听到村里的说,她是在路上活活被一群人打死的。我清楚地知道,可以自由奔跑于3公里的姥姥家和我家之间的她聪明机灵,定然不会在途中迷失,可我不知道,在面对人形模样的野兽挥着棍棒露出獠牙之时,她该是怎样的惊恐和绝望。

    带着这种血腥和悲恸的情绪,我的童年变得阴沉起来,以至于很长时间,我藏到了世界身后,永远不被别人看到,也永远不让阳光照耀。

    直到有次回家,母亲从别处抱来一条灰黄身色小狗,柔弱地站在箱子里,不时发出不安的稚声。母亲抚摸着它怜爱地对我说:上一条狗就是你起的名字,这次也由你来起吧。我只瞥了一眼,丢下一句:比不上贝贝。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此后,你便是一条没有名字的狗了。

    后来求学,极少回家,对你也是极其生疏。虽然母亲时常在电话说你机灵听话,是个看家的好手,我却没有放在过心上,似乎在我心里,贝贝就是狗中灵性的极致了。

    高中暑假回家,还未到门口,你便欢快地凑到我的跟前,舔舐我的脚,我不耐烦地把你推向一边,跟母亲说:真恶心。母亲却笑着摇摇头,对我说:你没发现她都没见过你两次,但你回来她都不咬你,反而对你亲热吗?察觉到这点,我问:她是不会咬人吗?母亲回:她是聪明,知道你是主人。回来了就对你亲近,换了别人,可不是这样。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第一次正视你:是我喜欢的翘耳朵,机灵;眉间一道黑斑,看着还算英气。就是毛色没有贝贝好看。

    到了假期的某天中午,我吃过饭打开电脑,准备看《忠犬八公的故事》,心血来潮想拉着狗一起看,便把你唤到房间。开始你并不配合,我便呵斥你听话,见你仍是不安分,过一会儿就不再管你了。看到影片动情处,我又想起了贝贝,不由得眼泪直下,扭头看到你,居然也是一副悲伤的样子,突然对你有了一丝怜爱。可尽管如此,我对你也并不亲近,只把你当成一条普通的狗,不靠近也不上心。

    后来上了大学,更少回家,只在电话里听弟弟讲你诞下一窝崽来,之后,你的孩子也被送给各家养着,只留了一只,接你的班。

    赶上寒假回家,你仍是跳出门开迎接,抱着玩玩的心态站到你对面伸出左脚,你的左前腿便搭到我的脚上,伸出右脚,你的右前腿便搭到脚上,我欣喜地问弟弟有没有训练你,他说没有,我便觉得你聪颖。然而你的小狗崽却不同,刚一入门便对我狂吠不止,还是头一次被自己家的狗吼叫,岂能容忍?我气急败坏,对着他大喊:我是你妈的朋友啊!你敢叫我?听到这一声认真又生气的辩解,弟弟和母亲都大笑起来。我此时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

    那个寒假,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像克莱尔麦克福尔笔下的崔斯坦一样,你在不知不觉间治愈了我的心灵,让我沉闷的生活多了一些趣味和生动。而看的久了,也居然觉得你长得俊俏标志,是狗中娇娃。

    前段时间电话里听到你在门口玩耍,被超速行驶的车辆撞到,心中便难受起来,一是你年老受伤不易恢复,二气车主伤你,三又气你乱跑。虽然只见几次,但每一回我都记忆犹新,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是一条重要的狗了。想到这里,更加珍惜与你相处的日子,

    前几日回家一次,惊喜地发现你已经可以站立,没进门便摇着尾巴对我亲热起来,弟弟开心地说你每天练习站起来,现在已经慢慢可以跑了,只是由于长时间后半身没运动,已经明显萎缩了很多。看到你活蹦乱跳,我又是开心又是心疼,赶忙把你带到院子里,像以前那样伸出左脚,你颤颤巍巍地伸出左前腿,显得有些吃力,我见状放下脚,用手轻轻地抚着你头上的毛发,你眼睛眯着,像以前那样躺在地上咧着嘴笑。不知道这次怎么地,居然拿起手机把你的样子拍了下来,拍完还发给我的好朋友,兴奋地告诉她你现在可以跑了。可我那时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竟是我们今生的诀别了。

    再听到你的消息是十天后,母亲低着嗓门说你去世了,你就在那个下雪的日子,永远消失在了我的世界,消失在了这个你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有股难以言说的恶心和酸楚涌上咽喉和鼻尖,我的世界好像突然坍塌了,胃开始痉挛,耳开始轰鸣,只是感觉嘴动了动,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们来生,还遇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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