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与青春和往事告个别，就想写点什么。一来忙于俗世无法静下心梳理情绪，二来感觉几近知天命的年龄了再写曾经年少的浪漫有些不妥，所以犹犹豫豫拖了几十年。最近疫情闭关在家颇多无趣就趁机整理下书柜，在一个角落里意外发现了一堆旧报纸包着的日记。一层一层轻轻地打开，足足有10多本，默默的散发着陈年的墨香。一页一页翻看着，不乏一些闪光的回忆，不觉间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夜半侧卧望着枕畔的妻子无法入眠。今夜的无眠并不是因为妻子此起彼伏音符般的鼾声，而是那一摞日记又勾起了我几十年前的回忆。那回忆如故乡袅袅的炊烟馨香且绵长。往事一幕幕犹如幻灯片一样映在脑际循环着久久挥之不去。于是我披衣下床轻轻拧开书房的台灯。夜很静，窗外的月光很亮，树影婆娑的寂寥大街上偶尔穿过一两辆轿车点缀着城市的夜。一声遥远的犬吠也要在深邃的夜空中飘荡很远很远。。。。。。
那时候上小学，父亲是乡面粉厂的厂长。四个姐姐还没有谈婚论嫁，家庭条件在当时还算是比较优越的。小时候贪玩，拉几个狐朋狗友危害乡村一方：捉鱼掏鸟蛋是常有的事，有一次竟还在墙缝里掏出了一条蛇，温热的一团被我甩了老远，自己紧张地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小伙们怕被蛇追咬都吓得作鸟兽散。村后的果园没少遭我们这群猴子突袭，我们也经常被看园子的老人追的气喘吁吁。那时崇拜少林寺，就剃光头跟着同村的大人练上几招假把式，也能吓唬几个小伙伴，经常服服帖帖地尊我为头领。
有一天放学后我正在家喂鸽子，姐姐告诉我相亲的来了，我懵懵懂懂也不理人家只顾斗鸽子玩。来相亲的是两个中年妇女——后来听说我父亲安排了她女婿在面粉厂的工作，可能是出于巴结就主动托人许她女儿做我的娃娃亲。那天她和媒人只看着我笑，父母在一旁也附和着笑。听说那女孩挺漂亮，叫春霞，是李原乡后营村的。她爹得病去世的早，母亲拉扯他们姊妹长大的。因为伺候瘫痪在床的爹她从小就辍学了。从此我就背上了‘娃娃媒’的枷锁，一背就是8年多。于是我在小伙伴和同学间就有了特殊的标签，他们经常在我背后嘀嘀咕咕，从小就体会到了有芒在背的感觉。小学三年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初中也没有考上。是我母亲提了一篮子鸡蛋求校长上的初中，那时我跟在母亲身后稍稍对人情世故有了点触动，因为那一篮鸡蛋我又回到了校园。
随着私人面粉厂的兴起，乡办面粉厂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最后竟然倒闭了。父亲也因此失业了。原来经常来我家走动的那些体面人物渐渐不见了，他们送的满院子的结着果的花草死过一茬之后再也没有人送了，家里慢慢冷清萧条起来。我的优越感也仿佛从高处跌到了谷底。
父亲做会计是把好手，但做农活却笨手笨脚。不过有几个姐姐帮衬着还勉强生活下去。但随着姐姐们的陆续出嫁，家里愈加冷清和没落了。我常常在煤油灯下沉思，每当这个时候小黄狗总乖乖地伏在我的脚边仿佛听懂了我的心思。
这期间父母有意无意加强了与媒人的走动，经常送些礼品托给春霞家。我那段时间虽也有些抵触情绪但也迁就着。我觉得家里目前的状况肯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也不应该成为自己的未来。我渐渐对同伴们过早娶妻生子产生了厌恶，也有意的疏远着他们。
初中二年级我的成绩就发生了逆袭，几个学习比较好的女生被我超越。每次上下学走到路上大人们总投来异样的眼光，感觉我变了一个人似的，也变得腼腆起来了。初三时我转到了岗王乡乡中学，虽然很努力但第一年我仍然没有考上县高中。我后来在李原乡中学复习了一年才考上县完中。
我跟春霞只见过一面，是在初中二年级她姐姐家，她姐姐早几年嫁到了我们村春来家。那天是父母苦口婆心劝我去见的，碍于奶奶刚去世正在办丧事担心父母生气就答应去了。那天没有戴近视镜，她静静地站在窗户下我紧张地站门口不知道嘟囔着说了些什么，她说什么我也没有听太清，就自说自话聊了一会。然后借口快上课了就逃之夭夭了。我母亲也紧紧张张赶了过来，看我不跟大人打招呼就红着脸夹着书一路小跑，在背后还善意的骂我不懂事并与春霞姐姐互相打着招呼。
有一天我正在屋里看书，四叔家的大女儿玲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神秘地走到我书桌前只顾偷偷笑，然后突然放下一张照片就跑出了院子。后来我才知道那照片是春霞的，个子适中挺清秀的一个女孩，胸脯微微上翘，脸蛋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透着温柔与善良，在一片松柏前静静地站着。那是她在广州打工时拍的照片。我后来把她的照片夹在了日记本里。有一段时间春霞的照片曾温馨着我朦胧的梦。每当学习累了我就会掏出她的照片望上一眼感觉特别舒服。母亲有几次问我照片的事情，也许是在试探我，我都告诉她丢到粪池子了且还怂恿着她去打捞，她讨个没趣后来就再没问起。
在我中考失利的那一年没有人相信我会继续坚持下去，包括我父母，还有春霞的母亲。也许我考上高中春霞的结婚梦就破裂了，不知这一等又要猴年马月。
我上完中的一个周五下午，天气闷热闷热的。放学后我从完中一路骑车向西归心似箭。那天心突突跳，先是车链子坏了修了半天，然后又被石头子拌了一脚。
等我狼狈地进了家门。看到院子的板床上放了一堆婚用的礼品，圆圆的一大布兜子。还有一个很大很红的皮箱。父母蹲在堂屋门口见我回来了呆呆地欲言又止。后来我明白了，春霞她们家退媒了。
父母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在等我最后的决定，是不是给个态度再去争取下。那夜我望着春霞的照片想了良久：同龄人早都结婚生子了，她从没有得到过我的承诺，连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可我又能给她什么呢？要结婚就要退学，可我又不想半途而废继续过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那一夜我失眠了。空对着院子里那一地的月光发呆，小黄狗也在无聊地打盹。天亮后母亲看到飘落在地上春霞的照片扭头瞅了眼院南墙的粪池子，然后捡起照片悻悻地出去了。我的心经过一夜的煎熬不知是是负罪后的沉重或是释放后的轻松，混沌着早早回了学校。母亲怕我出事还在自行车后边追了老远。。。。。。
后来听说春霞嫁给了村后河北沿村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生了个女孩，他们夫妻感情一直不好，春霞在孩子还没有长大前就得乳腺癌去世了。
春霞的事还是我结婚多年后带着老婆孩子春节回家省亲时无意间从嫂子那听到的，当时父母还健在。那时我心情有点难过。背过别人躲到角落里眼眶湿润了。爱人关心的过来问我怎么了，我借口被烟熏了没再多说什么。
在老家过完春节我就早早返程了，我特意把春霞当时退亲时的大红皮箱带了回来。木头镶皮的特别沉，为此妻子还有些不悦。虽然后来搬了多次家但那个红皮箱我一直用着。但年久失修破了些皮，最近一次搬家爱人嫌旧就不经我同意自作主张给丢了。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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