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鬼记

 

早年间敝村有空宅一座，柱牢而壁坚，上下两层，木质结构，居者往往惊狂致死。盖每夜半，必有鬼祟自楼上而下，跫然屐疾，清晰可闻，继之纷纷，伙矣。察之则寂寂，更无影迹，财物亦无失。由是宅院一再易手，价格亦随之下挫，直至无人接手，空废于今。

书生文某，素以胆勇自诩，同人欲以凶宅试之，谓敢夜宿者，当醵金具酒食相款。某曰：“舍我其谁？”挺身请往，众许之。既暮，独携纱网以往，见之者笑曰：“毋乃网鬼乎？抑或哄鬼乎？”嗤嗤而去。

某至，铺网于梯阶，攥纲于手，置身梯阶下卧躺，佯寐，甫交睫，耳畔簌簌有声，某警觉。继之，橐橐然沿梯阶而下，步履声声，清晰可闻。度其至网腹，猛掣以收网。烛之，赫然一巨鼠也，已然老迈，独尾拖圆球，大如梨，质坚如铁。

天明，同人皆至，网中鼠犹东冲西突，尾系圆球尤招惹眼球。所谓鬼祟，乃鼠而已。众恍然而悟，不觉哑然。

原来，敝村多以磨香油为业，由此致富者不止三五家，鬼宅初主即其中一者。初，家兴而造屋，建制二层，间以木质楼梯连接，一层住人兼磨油作业，二层置杂物。鼠遂悄然筑窝于楼上，避人矣。惟夜深人静，阒然下楼偷油而食。鼠狡黠，半缸油时亦不敢造次，惟缸欲满时乃跳跃置身缸沿，以尾探下，继而嘬之，饱食而止。而一俟下地，拖尾而行，杂物尘土随即粘附之，一再重复，油性粘腻，尾球则愈滚圆，大且坚，叩之楼梯，绝似步履之声。鼠之狡猾多疑，亦令人兴叹，每觅食，先驱一鼠以探风险，俟安全无虞始群至。换言之，某之收网亦急矣，若稍静待，收获必多。

众咸询某，何以起网捕之念。某曰：“楼梯橐然，必有经过者无疑。探之遁形，怕人且易藏身也。姑网之。若果真乃鬼摄人作祟，岂发声听凭人之惊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