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记得吗?
那是一个春日,天气晴好。
我着一袭素衣,在佛前双手合十,许下一个心愿。寺外的山桃花开得正热闹,你带着春风徐徐走来,花枝轻摇,晃了我的神。
你走近,没有停留。
你走过,没有回头。
我看见遗落在地上的书卷,“美女为媛……”
风渐止,花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九月天高,秋天来了。
天边的流云,缓缓地飘动。斜斜的阳光落在我的院子里,给早已红透的石榴镀上一层金光,像是给它披上了一件调乱颜色的嫁衣。
母亲说:“媛儿,明日你就出阁了……”我怔了一下,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新婚之夜,烂醉如泥的夫君被一人送至屋外,并叮嘱婆子照顾好新娘,而后转身离开。
我透过薄纱看见你的侧脸,一如当日的那身白衫。
门外传来婆子的声音——“二少爷慢走!”
冬夏更替,三载倏忽而过。
帝王昏聩,民不聊生,以致匪患四起,府中也惨遭流寇袭击。
暗夜里的刀光剑影,让府上的人吓破了胆,尖叫声此起披伏。你带着家丁奋起反抗,我的夫君将我挡在身前,四处闪躲。
眼见一根尖刀就要刺中我的心脏,一个人影猛地跑过来扑倒了我,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后背,刺穿了他的身体。
悲恐交加的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某个方向:“媛儿……快走……快和他一起走……我不过是个养子……”
说罢,你倒在了我的怀中……
青涩校园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那一年,我年方二八,是学堂里出名的假小子,但没人知道,我也有一颗怀春的心。
那一年,你而立才过,是令人倾慕的儒雅先生,但已有家室,你的温柔只属于那一个人。
我是不幸的,生而孤苦,靠着家族的施舍过活。
你,给我的生活照进了一束光。
每当“噹……噹……”的上课钟声响起,我怀里的小鹿就不安分起来。
你一手捧着教科书和粉笔盒,另一只握着戒尺的手,自然地垂下,两眼并不斜视,只管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青色长袍穿在你的身上,是那么的熨帖,你站在讲台中央,放下书本戒尺,两手往讲桌边一撑,先将嘴角微微扬起,我总觉得,再没有比那更好看的模样了。
那天,你在黑板写下一个“媛”字,我没敢抬头。只听见一阵叽喳声后,你说:“对,这就是咱们班萧媛同学名字中的那个‘媛’字,接下来……”
我缓缓抬起头来,刚好遇上你的目光。那像是关切,也像是探寻。
我第一次大胆地猜想,你的眼睛里,也许有我想要到达的地方。
该怎么表达,一个豆蔻女子雀跃的心情呢,大概只有带锁的日记本能知道。
尽管,除了我的构想,你依然没有什么不同。
很多时候,很多东西,觉得近了,但似乎又有些远,真要说远了,感觉好像还挺近的。
什么最美?大概就是这样忽远忽近的距离吧。因为,还能知道,你,一直在。
“你要知道你的珍贵。”
我望着你留在我作文后的话,耳根子不自觉地烫起来。
雨打窗棂,心事点点滴滴,在夜里翻转。你的容颜清晰了又模糊,一遍一遍。
一千只纸鹤,一千份心思,我把它结在绳子上,挂在你窗前。
你该知道,每一阵风过,都是我的低唤。
而你,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从前一样。
我突然懂了,有些人,再璀璨,也只能是流星,能伴一程,却终是无法同行。
贪一时欢,起妄念,余恨无边。若有轮回,愿君许我,天涯各安。
“媛儿,向前看,你还有漫长的征途。”
你最后说给我的话,我记住了。你,忘了吗?
长街繁华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人潮汹涌,我穿过车水马龙的长街,一眼看到角落的你。
你在雪后的清晨瑟缩,单薄的破衣裳难掩窘态。而眼眸中藏不住的晶亮,是我捡回你的理由,机警中透出伶俐。
一起生活的日子,我是姐姐,你是弟弟。多年奋身于商海,浮浮沉沉间心早已冰冷坚硬,我以为你也不过是个捡来的忠实跟班。
一场车祸,使你成为帅气的瘸子。成日在家的你,和必须要抽时间陪你的我,有了更多独处的时光。我这才发现,你已经不是八年前的小男孩,而是一个成熟的男子。
来不及细想,你就留下一封信匆匆离开了。我派人四处寻找,还是音信杳无。默默打开信纸,我在你的问题后面,轻轻写下一个肯定的答案。
红尘滚滚,聚散总有时。你的天空,也有着同一轮月,这就很好。
一别归鸿断,半生弹指过。
那幅画送来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你眼中闪烁着星月,就站在我跟前。辗转得知你的居处,我忐忑敲开一扇木门。应声而来的,不是你。一个男孩子站在我面前,笑得很好看,一如你当年。
我一时竟忘了告诉他,我是你的谁。好在,他机灵地说:“您终于来了。”
“老师的病,已经有好多年了。一开始只是偶尔发作,现在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给我续了热水,他继续说:“好在,他不乱跑,只是整日整日窝在房间涂画。”
来到画室,我看到坐在一地纸团中发呆的你,画板上的女子还是年轻的模样,头发乌黑油亮。见我走到画旁,你慌张地站起身:“你个坏人,出去!出去!不准你碰她,不准碰她,不准······”
看着像个被夺了心头宝的孩子一般哭泣的你,顶着蓬乱的白发,全身上下甚至脸上都堆满了各色颜料,我的鼻子一酸。
慢慢蹲下身,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封陈年的信放到你手里,微笑着说:“我是媛儿,我来了,我来是要告诉你我答应你了。”
你定了定神,又望了望我,一把扔掉手里的信纸,大叫着跑了出去。一高一低的脚步,胡乱地踩在我的心头。
我拾起那一页,一滴眼泪落在纸上,模糊了那句“如果没有失去这条腿,我很想问问你,愿意让我做你一辈子跟班吗?”
网图侵删三生石上,种种无缘。
白发来呵,朱颜去也。
一曲狂歌落酒边。
一生一世,三生三世,你都恰好是我爱的样子,真好呀。
那些前尘旧事,记与不记都罢。与你相遇的每一次,都是一首动人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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