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了然第一次遇到徐涂,是四月一日。
那年陈了然十九岁,刚上了半年大学。染了一头闷青色的头发,见到徐涂的时候,已经掉成了棕黄色,扎成两个蓬松的小辫,正好够到肩膀。
徐涂站在小酒馆门口抽烟,陈了然坐在他正对面距离不远的喷泉边上神游。戴了耳机听歌,时不时看看她对面那个抽烟总抽不完的男孩。
那个男孩也看她,也就只是看。他从大三的时候在小酒馆做了义工,看过不少人,到现在快两年了。他也在神游,脑子里都在想昨晚失眠到凌晨时耳机里响的那首歌的鼓点和刚撒完的一泡尿。
今夜的小酒馆照例有一场演出,是一支来自台湾的乐队。大概六点多时,乐队的人马就从旁边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人拖着一个或两个行李箱,装的都是吃饭用的乐器、准备签售的t恤和专辑。他们不说话,眼神涣散,松松散散从陈了然旁边经过。
陈了然顺着他们的步子看过去,不出三秒便认出了这是乐队的人。她早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刻,甚至花了100块买票也就是为了这一刻。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情绪从大脑传到脸上时,按照日常的惯例变成了傻笑。
徐涂在对面看着她,两手放在屁股后面支着墙,不说话。
陈了然的傻笑到了一定期限,便回过神来,于是开始在心里骂自己傻。一边骂一边扯下耳机,在手里揉来揉去,同时对着左前方的灯牌又是噘嘴又是白眼。这个女孩最擅长的就是对自己生气。过了七分钟,正当陈了然预感到的时候,乐队的人又再次出了门。这一次她显得很平静,歪着头对乐队的人挥手,嘴巴咧得奇大,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刚戴了一个月牙套。这个牙套,是她作为十八岁女孩时的愿望之一。不为了让牙齿变好看,只觉得这样有趣。实现愿望的第一天见谁都笑,第二天把自己关在寝室一整天,第三天就后悔了。
她和乐队主唱说上了话,很是开心。不出三秒,又开始傻笑。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之所以来那么早,还有一个原因,每场演出她都想站第一排,两个音响的中间,并且已经暗自里把这当成了做人的原则之一。
徐涂又点了一根烟,旁观陈了然的一系列动作:挥手,说话,傻笑,荡腿。吐着烟,不说话。
陈了然坚持了站在第一排两个音响中间的原则,在声响巨大,人挨着人站的小房子里,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这一整个晚上,灯光大都是蓝色和黄色调配一些紫色,曲调沉醉,气氛浪漫。她意识到自己开始有些恍惚,顺势半眯着眼睛仰头,想让灯光也照在自己脸上。黑色的钢管搭建成房顶,很高。这恍惚之中,她居然看到一个漂浮的柳絮,于是心想,这个夜晚,大概会发生些什么。
演出在十一点零六分时结束,许多人不愿离场,排着队等签售,看来这次乐队能赚一票大的。陈了然是一个人来的,大晚上还得形只影单回学校,她不怕流氓也不怕鬼,但还是匆匆离去赶地铁。
地铁只上有零星三两人,在黑暗里穿梭时,还是亮着很白很白的灯。
陈了然靠在杆子上,像喝多了酒,脑子里开始播放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粘满薯片渣子的锡箔纸,下雨天湿滑的瓷砖地板,灰色卫衣上洗不掉的油斑,还有那个抽烟的男孩。
那个时候,她的耳机里正在放的是腰乐队的《一个短篇》。
“这夜派对,就要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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