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感冒了,晚饭后我和爸爸带她去买药。
爸爸走在前面,妹妹热乎的小手牵着我冰冷的大手,她脚步轻盈,但时不时咳嗽,却又总不停止说话,清脆的声音不断传入我耳中。
这时我的手环震动了一下,我用普通话跟妹妹说:“哈!今天我已经走了一万步啦!”
妹妹皱眉,似乎很不甘地说:“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走了一万步了,我都没有……”
我说:“因为今天中午我和爸爸出来散了步呀!”
这时妹妹的眉皱得更厉害了,满脸写着不开心。我便安慰她:“怎么啦,现在你不也和爸爸和我一起散步了吗?”
妹妹大声反驳说:“不是散步,我们是来买药!”
其实二年级的妹妹根本不懂什么叫“日行一万步”,只是她听我说“一万步”时我那样高兴的样子,她便也想和我一样。
刚吃完晚饭爸爸说要带她去买药时,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广东味道》纪录片正入迷,怎么也不想出门买药。我便说我和你一起吧,妹妹就突然高兴得跳起来,嚷着:“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街道上见到有人用木材在铁桶里烤火,远远可见火焰跃动,妹妹大声说道:“着火啦!着火啦!”我见了便也说:“烤火啦!烤火啦!”我随妹妹跑到火边,在她的带领下,我和她一起伸出手烤起火来。
到药店后,谁知感冒不给看,让去社区。但我们另寻他路,走向了另一家药店。妹妹只是感冒而已,昨日她体育考试,大概是跑完步着凉了。
妈妈正好下班回来,在这家药店拣中药,妹妹看完病后便与我一同等妈妈。她很快便被店铺外各种游戏机吸引了,她走到一个弹珠游戏机前,正碰上一位好心的阿姨给了她几颗弹珠,她便叫上我和她玩。
弹珠游戏很简单,将弹珠放进去,拉动弹簧开关,弹珠被弹出去,弹过一段距离后又下落,若落入标红灯光的槽里,便可获得更多的弹珠,否则什么也没有。
妹妹似乎很开心,放入第一颗弹珠,自信满满地拉动弹簧,目不转睛满怀期待地盯着弹珠的轨迹。但弹珠并没有落进期待的槽里。
妹妹失落地叹了口气,但她还没有气馁,又拿出一颗弹珠继续游戏。很显然,弹珠依然没有落进红槽里。她更加失落了,我开始劝她,我说:“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的,根本投不进去。”这时她很不甘心地反驳说:“投得进去的!我看到别人都投进去了!”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这是概率问题,和是谁投没有关系,别人投进去了她就一定会投进去吗?但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又拿起弹珠再试了一次,同样没中,同样失落。
之后我们兑换了两枚硬币,开始了枪战游戏,她暂时忘掉了先前的不开心。玩过枪战后,没想到竟又获得了一颗弹珠作为奖励。妹妹根本没想将这颗弹珠好好保留着玩,而是把这最后一颗弹珠毫不犹豫地投进了弹珠游戏机里,又一次拉动弹簧,仿佛间隔了一会儿运气就会变好似的,又一次期待,却又一次失落。
妈妈的中药已经拿到了,我们一行人便往家走。妹妹牵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我看见她皱着眉憋着嘴十分难过的样子。我想让她开心一点,便说:“走吧,回家吃花生酥!”她皱着眉对我说不,我又说:“那我们回家写作业呀复习呀!”她想了想,就低声说“好吧”。我知道,学习上的事情终于把她拉回现实了。
见她因为弹珠这般失落,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儿时,我也曾满怀期待地玩这种概率游戏,但我也总是失落地离开,心中难过极了。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弹珠,不是因为失去了弹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好运,没有成为自以为的被神眷顾的孩子。
我和妹妹,我们都曾以为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孩子,所有的好运都会降临在我们身上,所有最好的都会给我们,弹珠游戏会投进,考试能考得最好,天生比别人漂亮,运动比别人好,坏事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喜欢的人也一定喜欢自己……
但我们并没有投进弹珠,考试也没有总是最好,也不比多少人漂亮,很多运动都很一般,坏事还经常发生在自己身上,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喜欢自己……
妹妹并不是想要更多的弹珠,她其实一个弹珠都不想要,她所期待的,只是弹珠投进后那一瞬间的快乐,那种幸运感,幸福感,被神眷顾的感觉。但弹珠没有投进,这些感觉便都没有了,因而她感到难过,我感到难过。
我长大了,已经懂得弹珠游戏的概率性,自然不会难过。但妹妹还小,我小时候也小,那种因投不进弹珠而失落的感觉并不会轻易散去。
我在想,如果我再长大一些,如果我能懂得世间许多事都和投弹珠一样无法由自己来决定,那么是否也能不再为这些事而失落难过了呢?
我们都曾以为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孩子,但我们其实都只是普通孩子,会有好运,也会有坏运,成长的过程便是一次次发现弹珠投不进的过程。
就在刚才,我写着东西,听到房间外妹妹的声音:“我要睡了,我去和姐姐说一声。”不一会儿,妹妹就走到了我身边,用十分可爱的声音说道:“姐姐我要睡了,拜拜。”我笑着对她说:“不是拜拜,要说晚安。”于是她笑着说晚安,我回道晚安,她便又说一句晚安,我再说晚安,我们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来她已经忘了弹珠的事。是啊,弹珠投不进说到底也没什么关系啊,不是被神眷顾的孩子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暂时遗忘,就照样过得很开心嘛。
写于2021.1.13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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