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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葛覃》|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诗经·葛覃》|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作者: 蓝羽鱼 | 来源:发表于2018-04-15 23:2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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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斁(yì)。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诗经·葛覃》

    01

    我不喜欢《毛诗序》的原因是,很多诗歌大抵写人之常情,却偏偏要往后妃之德民风妇道上解读,这一首《葛覃》自不例外。对于诗中女子出家与否,是女官是女奴,我并不关心。我看到的尽是回家的喜悦在它生活活的点滴中闪光。她做完了工作,喜不自胜,“言告师氏,言告言归”,她可以回家看望父母了。

    女子对家的思念随着四季流转,草木兴荣一并生长,从无断绝。葛覃长出嫩叶,如思念萌芽,鸟儿枝头啼鸣,唱响儿时欢歌。待到葛覃成熟,其叶莫莫,思念一并生长蔓延织就,等衣服制成浣净,待事情了解,便可回家。

    一种情愫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它像植物的生长,像制衣的经过,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它要时间的酝酿,它有实体的依托,如手中织的布,浣洗的衣物,可触及可感知,所有细微的变化在指尖明了,眼前呈现跳跃,方成实成,到允许的时候,到适当的时候,一并收纳入心。

    思念其实有形状,有生命。而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丢掉这种感知的自然和敏锐的。

    总之,初尝离家滋味,是在母亲做结扎手术那年,我6岁。父亲送我至外婆家,与表妹们肆意嬉闹的快乐草草一笔带过,之后我的日子被长长的等待和不着痕迹的失落感近乎填满,总之内心杂草丛生,干枯凌乱。

    因为要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所以,我还只还是一味和表妹玩闹,一样掠过背后的怅然若失,略过莫名升起的思绪。我以为我是快乐的。当父亲再来又要走之时,我把头埋进舅舅家的红沙发,止不住地啜泣着,我不敢看父亲背影,只见一片鲜红闪烁。

    而今,我记不清自己何时回的家,却记得哭作一滩的红沙发,而那不是悲伤。离家的日子,思念也总会突然撕裂开来,奔涌成海。从家出发,从依赖开始,从思念爬上眉梢,我成了我,我不再只是我。

    身后倚着大树,才能放心去追想要的自由,我甚至怀疑“远方”只是自己不得不出走的理由,我要知道大千世界之于我的意义,而那儿没有归属。天地再辽阔,人始终还要回家。

    于是,我对家有了另一种定义:它是生命的第二子宫。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可全然放心的另一个地方,可安放自己的全部,好的,坏的,爱,恨,悔... ...思念是永远的钥匙。

    它早就与我血脉相连,是从不去质疑和推翻的存在,它时刻被需要。家是镇在心底的一处重量,让天涯游子不至被狂风巨浪卷走,不至飘游无所依;家是此岸,也是彼岸,是历尽千帆,最终又要归去的地方。

    回家一路,维叶萋萋,黄鸟喈喈,是走在春天的感觉。那一头有父母亲人的等候,有童年的印记,有一直找寻的安妥和信赖。

    即使不得归之人,也还因着这份故园之情,可感可念可叹,舒婷的《双桅船》写:“明天我们将在/另一个纬度相遇”。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故国家园已成昨日,这是他们相遇的方式。

    02

    思乡的线从归宁父母开始勾缠盘绕,牵扯出更过更复杂的情怀,这除却修齐思想的影响,还有着最简单的因由,不是政治,也无关英雄,一开始只是守护家园的决心。我认为《木兰诗》有它全部的轨迹,不管真实事件如何。

    从一家之内唧唧的织布声开始,到木兰替父从军的决定,然后旦辞爷娘,来至千里之外的残酷战场,“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凯旋归来之后,“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家。

    “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奔赴战场,不计代价,为的还是这个画面。

    太多人的轨迹,亦是如此。少年意气风发,离家或志在一方建功立业盼衣锦还乡,或只不得已离开而在思念的愁绪中完成一种意义上的回归。不再空无着落,回到最初的殷实宁静,回到无可动摇的笃信和实在。心里的那一棵大树从未倒塌,只要你对尘世还有着眷恋。

    即便是士阶层,如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文天祥《过零丁洋》“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如果只是教化的外力,那不会有着如此撼动人心的力量。这种博大的家国情怀也是由对家的呼唤推及而开,累积铸就,教化也需要某种契合,才能内化成我们文化甚至信仰的一部分。

    古今有关思乡的诗文,不一而足。没有人是不需要家和归所的,也没有人可以抗拒它的召唤和吸引。“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不闻谁家玉笛,那愁丝流淌在血液,那曲调挥之不去。

    对于我,这没什么不好。它的“不完美”,不妨碍我对它的爱和向往。在一场一场思念风暴席卷之后,我不再怄气任意,不再动辄远方,不再执着于答案本身。因为有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现在,从小处说,还是为家,为回家的路。

    钱钟书先生说:

    人生不过是居家,出门,又回家。我们一切的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不过是灵魂上的思乡病。想找一个人,一件事,一处地位,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的世界有个安顿的归宿。

    为絺为绤,难以言状的细微从手中流过,害浣害否,拭去一身尘垢,心如明镜。并不是每条归去之路,都柳暗花明清晰可辨,古人不经意的一个小故事,便能映照出“回归”的历程,这不是巧合,是人之常情在尘世中的起伏流变。

    思念不能让我们痛苦,那痛苦是手握钥匙却打开不了任何一扇门,得到不到任何回应。

    而待智慧足够,成熟之后,方能归去。在各种矛盾和局限不再是阻拦的时候,在另一个纬度,以另一种方式,看到那一轮“金黄的圆月”。

    有一盏彻夜亮着的灯,照你温柔和笑意,要你洁净如初,如诗中可爱如珠玉的小女孩一般。

    那绿荫底下,没有杂草。我种满花儿,等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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