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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工头—舅舅

包工头—舅舅

作者: 不听涛改观海了 | 来源:发表于2020-12-29 18:43 被阅读0次

    舅舅是庆子的舅舅,原来也在工地干活,干得好,就被提拔成班长,舅舅带工人干活,自己总跑到前面,大伙儿都喜欢跟舅舅混。

    那个冬天,舅舅穿着一件军大衣,在省城的街头漫无目的溜达,舅舅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了,本来这一年生活儿做得就不多,原来的工程项目大都被五哥给包了去,五哥热火朝天,广招兵马,舅舅没工地可做,工人们大都被五哥拽了过去,庆子也跟了五哥。舅舅手里头也只有小利等三五个人,做着一些维修和改造的零碎活儿,据说五哥也去找了王小利,还让庆子把王小利请到一家豪华酒店里啜了一顿,但小利只是笑了笑,到底也没说去与不去。此时舅舅已经是勉力维持,他的兜里已经没几个活泛钱儿了,舅舅突然想到了老谭,一起在工棚里睡上下铺的兄弟,老谭后来不做工地了,他认识一个做建材的老乡,就去帮老乡蹬三轮儿送货去了,老谭住在店里,舅舅以前去过,那是在店里用木板搭起来的一个夹层,上下不超一米半,仅仅人能够睡下去,木板下面,是角钢焊接起来的货架,摆了满满的五金零料。老谭就睡在那儿,顺便早晚帮老乡招呼一下店里的事儿。

    刚刚下了场雪,外面很冷,虽然太阳出来了,耀得人双眼生疼,但冷风像刀子一样直往人怀里钻,舅舅用力裹了裹袄大襟儿,脑袋缩进毛绒领子里,哈着一团热气,就到了老谭老乡的五金店。老谭送货去了,老谭的老乡在店里,坐在一张老板台的后面,手里夹着一支红大鸡,吞云吐雾。见到舅舅,一张肥嘟嘟的胖脸笑了笑,指着台子旁边的一把椅子,说,坐吧!

    以前,舅舅帮老谭的老乡介绍过工地上的生意,也算比较熟,五金店老板对舅舅还算客气,从桌上的烟盒子里抽出一支金大鸡,扔给舅舅,舅舅往前推了推,说,俺不会抽。五金店老板就没再坚持,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抓过来自己点上。说,中午就不要走了,一会儿还来个朋友,老谭送货也快回来了,天儿冷,晌午头儿,哥几个一块儿喝几盅。

    过了不一会儿,来了一个穿咔叽布风衣的三十几岁的本地人,身材保持的很好 ,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还涂了发蜡,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儿,但很快就被浓呛的烟味儿给淹没了。这时候老谭也回来了,他在马路边树桩子旁边停稳了三轮,将一把红红绿绿的单子交到老板手里,和舅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老谭个儿很高,一米八不止,但人很瘦,难民营出来的一样,三十冒头的年龄,显老,看满脸的皱褶子,说四十五六也有人信。

    五金店老板把大家请到店对面的幸福楼酒家,点了荤素八个菜,又开了一瓶孔府家,这才把那个朋友介绍给舅舅,说,这位是金老板,多年兄弟,他娘舅在市委当大领导,金老板在地面上很对付,我的生意也全靠金老板照应。当听说舅舅也做工程,金老板很爽快,说,给你个活儿试试,马上进场,年前加班加点必须完工,当即从兜里摸出一份图纸,让舅舅看。

    舅舅一口喝下一杯暖酒,身子一下热乎了很多,舅舅对金老板说,这活儿能干!五金店老板很开心,端起酒杯敬了老板一杯,俩人啥也没说,一仰脖干了。老谭没怎么说话,只顾闷闷的吃菜,老谭一向不怎么多话。

    舅舅回去的时候,老谭蹬三轮送舅舅去了公交车站,临别老谭说,在外边混咱们都不易,凡事儿要多留俩心眼儿,有事儿就来找俺。

    舅舅很感动,抡起拳头在老谭批着破羊皮袄的背上轻轻捶打了几下,说,情好吧!

    回到工棚,找到王小利,这孙子正蜷曲在旮旯里睡觉,冻的像个蜗牛一样。舅舅拍醒了他,说,小利,咱们有活儿干了,快,招呼兄弟们,明天就进场。

    小利揉揉惺忪的睡眼,对舅舅说,舅啊,给两块钱,俺买个烧饼。舅舅眼圈儿一下子红了,他抱了抱王小利的肩膀,就出去了。

    工地开工的第五天,金老板来了一趟,给了舅舅两千块钱,说是给工人的生活费,这是个小区的水电安装项目,材料由总包供,舅舅包的清工。王小利招呼了几十个熟练工人,大伙儿干劲十足,进度进展很快。王小利干活儿,舅舅一向很放心。

    金老板实在太忙了,生意做得大,人一般都很忙,舅舅几乎见不到他的人,打过几次电话,不是陪领导吃饭,就是和业主谈事儿,工程做到一半的时候,金老板给舅舅卡上打了几千块钱,就再也没露面。

    工程竣工了,已经是腊八节过了好几天了,来了个年轻人,说金老板那边的,到工地楼面上走了一遭。还拍了几张照片,跟舅舅说,好了,活儿干得还凑合。就要下楼。舅舅问,金老板没说啥时候给工钱?年轻人说,等着吧!

    转眼就是小年了,舅舅和小利请大伙儿吃个火锅儿,小利说,舅啊,咱得抓紧了,工人们都等急了。舅舅眉头拧紧了,说,我知道。舅舅和小利吃完饭,就到饭馆旁边的电话亭给金老板打电话,可电话忙音,过了一会再打,电话关机。舅舅的脸一下子黄了。

    第二天,舅舅和王小利分头行动,舅舅去找金老板,小利就坐公交到五金店找老谭。老谭还是不在,送货去了。店里只有五金店老板,老谭的老乡在。五金店老板没怎么搭理小利,即没给小利递烟也没让小利喝茶,自顾自品茶吸烟。但小利还是不厌其烦的把情况跟他反复叙说。五金店老板真的是厌烦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不客气对小利说,俺帮你们介绍生意,难不成钱拿不到还要赖上俺不成!小利一下子懵了。

    小利无精打采的走出五金店 ,到巷口的时候,就看到蹬着空三轮回来的老谭,小利喊了一声,谭叔。老谭就把三轮停了下来,老谭问,还没吃饭吧?小利。小利说,还没呢,谭叔。老谭请小利坐上三轮车,说,街口有家面馆还不赖,俺请你吃碗牛肉面。

    晚上,窗外一天寒星,明天就是年二十五了,几十个工人忙乎了一个多月,给了不到一万块钱,这年让兄弟爷们咋过啊?舅舅一整天即没找到金老板,也没打通他的电话。舅舅和王小利一筹莫展。

    凌晨,一阵风吹来,门开了,一个瘦高个被冷风吹进了工棚。小利晃醒了舅舅,小利说,舅啊!俺谭叔来了!老谭大虾一眼蜷曲着身体,脖子缩进羊皮袄领子里,双手轮换搓着,哈着一团热气,说,俺三轮车停在院里 ,跟俺走吧!都二十五了,是该想想折了。

    老谭蹬三轮载着小利和舅舅,披着天空中寥寥星光,就出了工地的院子,走了一段土路,一路颠簸,穿过三条马路,就拐进一条窄巷,在一个四合小院,清漆面老榆木大门前停下来,两边门框上还有去年的对联儿“忠厚传家远,诗书寄世长”,已是陆离斑驳。天刚蒙蒙亮,对面有个卖油条,烧饼,豆腐脑儿的小摊儿,老谭说,咱们先喝碗豆腐脑儿暖和暖和。在这儿等吧,金老板他家老太太就住这儿。一早起来就出去练剑,来晚了,就扑不倒人了。

    大年二十六的午后,舅舅在这个窄巷的四合小院里拿到了工钱。金老板还是没见到人,只安排上次工地上的年轻人开了辆面包车过来,一下车就拎着一只蛇皮袋子,大步流星进了四合小院,院里住着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正陪着老谭和舅舅他们喝茶。

    原来,老谭和金老板老妈很熟,老谭勤快,经常被他的老乡———五金店的老板,安排蹬三轮为老太太服务,比方说,送个煤球、大白菜、面粉啥的,四合小院一有力气活儿,随叫随到,老太太为此喜欢老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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