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小镇西面的河边一棵棵柳树屹立两岸,春风拂过柳枝,柳絮飞舞、落红无数。
少年少女飞快跑过闹市,迎着柳絮从西门而出,经过一片水田,来到一处小山丘上。从小山丘上朝下望去,整个邻水镇尽收眼底。小山上有一颗大树,相传已有上百年,古木参天,莽莽苍苍。树下有一座墓,面朝北方,正对着隐月山,似是跪拜赎罪一般。
吕阳拿起锄头把墓边的杂草清理干净,小喜在一旁把纸钱、元宝、锞子还有一些吃食从篮子里拿了出来。嘴里念叨着:“先生,小喜来看你了,虽能东西都是小夫子买的,但是我也出了五文钱呢,害的我最近都很少去陈婶那买糕点吃,你看我都瘦了。”吕阳将杂草除去,围着墓挖了一条浅沟,见小喜在那诉着委屈,便也来到墓前,拿起酒葫芦往地上洒去,喃喃道:“老头子你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你说为你守墓一年,天高任我游,可我却不知游去何方。”说罢,也拿起酒葫芦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歌曰:“天高兮,鸟飞苍穹。地广兮,马驰四方。世之大兮,人何往?”
小镇东北面的一座破旧书塾中端坐着一位儒雅青年,一手拿着一本名为逍遥游的书,一手提着酒葫芦品着酒。一阵风吹过,似是为其翻页一般,卷起阵阵书香。青年“咦”的一声,笑道:“山野小镇竟有人能引动书生之气,看来下山这一趟也不会白走这一遭,不过少年感觉甚是迷茫啊。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哈哈哈哈,这十两银子花的不怨。”
祭拜完,吕阳和小喜收拾好东西正准备下山去,突然想起老头子临终前说过“一年之期已满,你若离去,可去我所葬大树背侧取我之物,但千万不可世人。”吕阳便叫小喜等下,拿起锄头往大树后面走去。挖到三尺深的时候见一黑漆木箱,便把锄头仍一旁,用手扒开拿了上来,当下也没打开放进篮子中准备带回去在看。
“小夫子,今天天色尚早我们叫上林凡,李泽去书塾看看吧,听说这几天新先生要来,先去打理一下,免得显的邋遢。”
林凡是小喜的表弟,小时候总喜欢跟在表姐后面和他们一起玩,但自小不喜读书写字,整天拿着一柄木剑幻想着当一名剑仙。不过也因此,每次小喜受了欺负便叫来林凡为她出气。而李泽是吕阳的邻居,从小是落平巷的孩子王,总是制定一些自己的规矩,有人不服,便联合其他孩子教训到服为止。有一次和平步巷的人打架,被人堵在巷口,吕阳听到打骂声,出去见李泽浑身是血的躺在巷口,便抄着扁担大喊的跑了出来乱舞,平步巷的孩子可能见吕阳气势,不想挨扁担,便也不纠缠,骂骂咧咧的散了。李泽好了后对吕阳说欠他一条命,从此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笨啊,他们今天都要跟着家人在给先人扫墓,你是女孩子才不用跟着家人去,等他们回来估摸着天都黑了吧。不过你说的对,是应该去书塾看看了,先把东西放回去吧。”吕阳提着锄头边走边说道。
“嘿嘿,走咯。”少女提着篮子沿着山路飞奔下山。吕阳无法,摇了摇头跟随而去。
小镇不大不小,八百多户人家,不知为何,小镇只有一家书塾,位于观月桥的东北面。杨老头执教的时候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些费用,所以镇上穷苦人家的孩子大多会来书塾读书认字,因此吕阳大多认得,至于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家,眼界高,瞧不起杨老头的穷酸样,要不送子女外出求学,要不请外地教书先生到家任教。
吕阳带着小喜回到小镇时已是正午,两人肚子咕咕的叫,路过闹市,吕阳实在看小喜盯着炊饼铺的馋模样不过,便一人买了一个炊饼充饥,反正早上买酒省下了三文钱,也不心痛。
吃完炊饼,小喜又精气实足的往落平巷跑去,仿佛不知累一般,元气满满。
吕阳把盒子放进柜子,安置好东西,便被小喜拉着往书塾跑。一路快跑,到了书塾门口,吕阳已是气喘吁吁,直喊“要死了,要死了。”
书塾名叫三文书院,相传是以儒家三圣,文圣,亚圣,后圣而来。但取名三圣感觉有点夸大,便以三文为名。吕阳却知道是杨老头嫌取名麻烦,恰巧三文钱买了壶酒,喝的甚是痛快,便以三文为名。至此以后,每当吕阳到书塾看到破旧的牌匾心里便甚是复杂。
小镇书塾很小,门口望去文圣的画卷正对大门,两侧有一幅对联,写着“学而不厌参圣道,诲人不倦转仁风。”书台下面是一张张木质小桌子,每当先生讲课,开辩时读书声,辩论声便不绝于耳。杨老头走后,这里已经荒废了一年了。但小喜,吕阳时常来打理,却也没有破败不堪。
吕阳还在门口喘着气,小喜往门内一瞧,“咦”的一声,像是十分惊讶一般。吕阳赶忙跑去,原来书台上坐着早上遇见的青年,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的,头伏在台上呼呼大睡,几本书散落在地上。
两人悄悄的靠近,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放回书台,小喜小声的嘀咕道:“你说他是不是新来的先生啊,怎么也是个酒葫芦。”
青年似是有所感应,揉了揉眼角,慢慢撑起身子,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道:“酒是好酒,就是这后劲有点大。”抬头见两个少年在帮忙整理书台,不由哈哈大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哦,还是一对金童玉女,妙哉妙哉。”
小喜听青年称两人为金童玉女,脸颊微红,小声的问道:“先生是来三文书院执教的吗?”
长衫青年托着腮,一脸哀愁道:“教到是来教书的,但无人听教,悲呼!”瞄了一眼自顾整理书台的吕阳,看没人接话,又转言道:“听闻在这之前的先生主张逍遥无为之说,虽与我道不同,但今日看其文章却也不是那么不堪。看两位正当读书年纪,有没有兴趣听我之教。”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最有智慧的人,总会表现出豁达大度之态;小有才气的人,总爱为微小的是非而斤斤计较。合乎大道的言论,其势如燎原烈火,既美好又盛大,让人听了心悦诚服。那些耍小聪明的言论,琐琐碎碎,废话连篇。”吕阳不卑不亢的说道。
“好一个小知间间,小言詹詹。你是说我这小才之人妄议老先生之论喽。”青年听完微微一笑,开口道。
小喜赶紧扯了扯吕阳的衣角,吕阳却好似并不会意,正视着青年的眼睛。
一阵暖风吹过,天地间似有一股气在屋间徘徊,之后围绕在吕阳左右,浩然正气。
“文有千种,道有万途,世间万物存在便有其理。我并不否定无为之论,是我一时失言,先略表歉意。”说完便洒脱的对着吕阳弯腰致歉。
“但你并不知我之才,便妄自下论。求道须不知便不论,知之而后论,你之错也。”青年随后慢慢说道。
吕阳心下知错,便也学青年做了一輯。
青年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叫风颂,师从山月书院山雅院,今为这座书院的教书先生。看你学识,启蒙之学应已过,正好新来此地少一书童,你愿意为我书童吗?”
不待吕阳开口,小喜就应道:“先生,小夫子以前就是书塾的书童,小镇的孩子就数小夫子的学问最高啦。”
吕阳瞪了小喜一眼,回道:“先生之前小子言有不当,还请勿见怪。我今有一惑如先生能为我解之,我愿伴先生左右。”
“何惑?”
“小子听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世间并不如书中所说,小子所认识的天下只在小镇之内,人之心有善,有恶,有事功,有欲望,大多无法随心,随性,可有一法超脱这一藩篱。”
“世间之大,世间之理皆在这人心之中。想要超脱其中,便要坚其本心,感悟天地规则,以此立矩,自成方圆,方能逍遥自在。我以恶字立矩,持人心本恶之一说,所求世间之一理,以道理遏其本心,规束其行为,至今已二百年,还只停留在本心境。你之一问,亦是世间求大道者一问,现今我无法回答。”青年严肃的答道。
吕阳听完,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先生的答惑,虽无答案,但我愿为先生书童,听先生授业解惑。”
长衫青年点头微微一笑,满脸赞许之色,说道:“山月书院,书童视为收徒之意。世间读书之人入道,持善论,持恶论,持逍遥论,持事功论,林林总总以逍遥无为之论入道容易,成大道却难。懒而无为便为堕,傲而无为便为怠,怒而无为便失其勇,妒而无为便失其智,贪而无为便失其心,困于色而无以进,囚于食则退无方。人性恶之七罪,你若以逍遥立距,便要学天下大道,补之不足。天下规矩无可束你,你之心亦可无愧于天下。”
小喜在旁边听的甚是无趣,心不知飞去哪里野去了。吕阳却如痴如狂,仿佛打开了一道新世界大门,心里充满了惊讶、好奇、期待,以至于有点恍惚。
长衫青年见两人模样,想起三百年前自己和妹妹风雅也是这幅模样立在先生的身旁听教,心下有点感叹,不由说道:“今日先这样吧,我七日后开院,你若有私事需要了结便只管去,我就住于书塾旁边的小院,来了寻我便是。”
青年摇了摇酒葫芦,仰头酒水倾斜而下,畅快淋漓。
春天白昼时间短,两人帮忙整理了学堂,清理了屋子,不知不觉过去两个时辰。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少年少女抹着头上的汗水,不倦的青春。
两人没吵醒又睡过去的风颂,悄悄的走出了书塾,一路打闹到桥头便各自回了家。
吕阳一路上回想着新先生这番言语,又见那点石成金的神通,嘴角微微上扬,便跑便喊道:“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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