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宛已经没了声音,她从地上默默地爬了起来,总算是了解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她终于是放弃了对美的追求,也开始了和其他人一样混吃等死的日子。但她并没有加入到大妈八卦的队伍中去,这也许是她对这粗鄙的环境最后的抵抗了。
北洋村虽然是在海岛上,但是在村子到县城的路上却有着一片沙漠,由于生计所迫,总会有人从北岸的北洋村里把高粱酒送去小岛东岸和台湾人做生意。像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只要给队长一点好处,便可以不知不觉的达成一种瞒上不瞒下的共识。就连整个生产队的粮食和收入,也几乎都是这么来的,如果真要按着之前那样得过且过的方式种地,再交上亩产两万斤中要上交的部分,那村子里可就要饿死人了。
林大妈的儿子林聪正是做这个的,他每天都得挑上一扁担的酒到六里外的东岸去。虽然六里听着不长,但是来回却要一整天,而且这一本万利的活居然还没人愿意去!原来北洋村和东岸的码头的路上横档着一道沙漠,所有要去东岸的人,都必须要横穿过这条沙漠。
那是一个凌晨,和往常一样,林聪又要从村子里出发,挑上一担子的酒,从村子里摸黑走了出去。虽然说大家基本都知道他在做生意,但这投机倒把仍然是一条大罪,一旦惹上了谁,往上级一抖搂,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就连名誉也要跟着扫地,所以他从来都是在凌晨出发,在傍晚时肩头担上些地瓜,兜里揣点台币回来。
到了傍晚,村子里的众人又围在了一起,八卦一些有的没的,可是却不见赵宛的身影。这队长突然发了火:“这个赵大春,昨天我刚吩咐他今天收工后给你们念语录,今天怎么就不见了?”,人群中一个妇女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又扣着脚说着:“看她那样子,刚来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个正经姑娘,打扮的那么妖艳,保准是想汉子想疯了!”,另一个妇女又接了上来:“今天那个投机倒把的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他们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搞破鞋呢!”。
人群中悄悄地浮现出了一个身影,队长见后突然就喊道:“你可算来了,”,他的嘴角向上扬了扬,不正经的抖了下眉毛:“林聪那小子呢?”赵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放下了一半带着泥垢,又破旧不堪的书,又从胸口的口袋里随意地翻出了本红色的小册子,有气无力的念了起来。以此结束了无聊的一天。但这一天,大家都没吃上饭。
第二天的傍晚,人群沸腾起来了“投机倒把的家伙去哪了?一整天也没回来!”,“准是遭报应啦,搞那种事情,还敢私通国民党!”,“就是可怜了大花了,养了那么大的儿子就做了这个了。”,“别说了!”林聪的母亲喊了起来,这时候,方才嘴巴最毒的几个妇女居然也随着林大花一起流起了眼泪。
树上的螳螂一边哀叫着一边吃起了同伴的身体。
赵宛又把自己拖到了人群中,但她今天没有放下那一本破书,而是转头问向了队长:“我那一本书又去哪了?”,队长笑了笑,还没有开口,赵宛就接了上来:“你觉得我看浪费时间而且还不革命是吗?”,队长突然睁大了眼睛,仿佛赵宛答对了什么一般。一个妇女又趾高气昂地叫了起来:“我们这都是……”还没等她说完,赵宛又接了上来:“都是为我好是吗?”,那个妇女刚要再次开口,赵宛又接了上来:“所以我不能拒绝你们的好意啊,这都是对我好啊!对我好啊!不能拒绝啊!无论是什么好意都不能拒绝啊!”,那个妇女貌似因为话都被人说完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满,于是乎就转向了林大花:“大花这命苦啊,两年前刚死了丈夫,现在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又死了。你不如去撞一个死吧!这样一家人到了地下也好团圆!”,大花突然又如同失了神一样,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而刚刚的那个妇女又同着其他几个妇女一起放声哭了起来,最后可算是满意的走了。
树上的螳螂终于结束了进食。
赵宛看到如此情景,没有跟着那几个妇女一起流泪。直接把大家的想法说了出来:“以后就让我去运酒吧,我想多赚点钱了。”,她这么说着,可在座的除了林大花以外的人都露出来一股兴奋的表情,其中最为兴奋的一个妇女突然故作镇静地开了口:“哎呀,又一个不要命的,这样子我们村里可又要丢脸啦!”。赵宛估计也是忍不了了,戏谑地回应着刚才的那个妇女:“那我就不去了,继续陪着你们种地吧!”,“别!”,另一个妇女电光火石地喊了出来。“为什么啊?是我要多赚钱啊?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去呢?”此刻所有人都在赵宛的脸上看到了一片令人恐惧的阴云,哪怕现在赵宛是对着夕阳站着的。“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不去啊?再不说我可就真的不去了!”队长突然挤出了满脸的愤怒:“赵大春同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今晚来我的屋里,我单独给你做做思想工作。”,“嘿……”一旁的几个妇女憋不住了,噗嗤了一声:“大春,你可不要拒绝队长的好意啊,这……”,赵宛又毫不留情地接了话:“都是为我好!”。
第二天凌晨,赵宛从队长的屋里摸了出来,从村子的粮仓里挑上酒,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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