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俱乐部里人不多,显得有些空旷,八张花式九球和四张斯诺克球台错落有致,擦拭得很干净,但是长久沉积下来的烟草味道混合着潮湿的空气令人有种颓糜之感。
我看她神情愉悦,似乎是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便不再萦怀,开口道:“确定要和我打?”
她含笑白了我一眼,“少罗嗦!”说完,径到旁边挑选球杆。
休息区坐着几个长泡俱乐部抽烟闲聊的男人,从一进来,便将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确切的说是落在雅静的身上。
我向几个男人望了一眼,他们赶紧将目光移开,装作一直在聊天的样子。其中一个忍不住,又偷偷打量打量我,瞄瞄雅静,似乎在看我们是否般配。我便一直盯着他,他先是相抗,后来终于觉得无聊侧过脸去了。雅静看到,噗嗤笑了出来。
掂了几掂,雅静选了一支重量适手的球杆。服务生打开一张九球台罩灯,在幽暗里仿佛天国之光,自上而下照出一隅天地。
沐浴其中的雅静仔细地擦壳粉,然后轻轻一吹,散发出迷幻的金光,仿佛女神,向我笑道:“你想让我一个人打?”
我随手拿起一支球杆,“你先开球。”
雅静的球技不错,不仅能够高低杆,甚至还会加塞。每当她附身击球时,领口会露出更多的白皙,在她胸口,有一块淡淡的粉色胎记,听说胎记是前世约定今生相会的凭据,而那晚我却没注意到,对自己生出厌恶的同时感到一阵虚无。
我故意失误几杆,懊悔失望的神情装的惟妙惟肖,逗得她颇开心。
后来旁边一桌各带了一个女友,男的争相卖弄,女的故作惊奇夸赞。我看他们一边球技平平,一边演技浮夸,又吵的厉害,便示意雅静不打了。雅静点了点头,“平手哦。”
“再打下去要你赢了。”
走出俱乐部,来到湖边,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尼姑宁安抚了每个成瘾的肺泡后被湖面迎来的风吹散到夜空里。我正准备再吸,突然雅静伸手将烟从我嘴上抢了过去,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了放进口中。见我歪着脑袋惊讶的看着她,呵呵笑道:“干嘛,没见过?”
我略定了定,“我以为你只是偶尔酒后才抽。”
“差不多吧。”说完轻轻吸了一口,但只到喉咙便呼了出来,“其实我挺喜欢香烟的味道,不过只在想抽的时候才抽。”
她将烟递给我,我吸完又递给她。我试探着去拉她的手,感觉没有抗拒便抓着不放,再后来五指交叉而握。
我们手拉手走着,轮流吸烟没有说话,这段时间仿佛在霓虹和湖光之间凝固,也许有一天,当人类进入黑洞边缘,正如我此刻的感受:静谧,安详。
路边有几个摆摊算命的先生,见到生意来了,其中一个招呼道:“这位先生小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让我来给你们算一卦,肯定能趋利避害,成为人生赢家。”
“天生的一对,哈哈哈。”
“小姐不用不好意思,我说的是实话,生辰八字里带的,不信说出来给你们算算。”
我不想纠缠,“人生殊途同归,什么赢不赢家!”
“诶,年轻人,话不能这么说……”
不等他说完,我已拉着雅静上天桥了。
雅静笑道:“平时见你油腔滑调的很讨导师欢心,今天怎么这么刻薄。”
我笑了笑,“你也说了那是平时了。”
“就是在演戏喽。”
“演戏有主角和配角的。”
“你演什么?”
“什么都不是,我想当观众。”
雅静看看我,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们在天桥中央停下来,扶着栏杆,巨大的东方之门矗立在面前,门内外恍如不同时空,一边是灯光摇曳的婆娑世界,另一边则是它的对称宇宙。
这种虚无和缥缈的感觉不禁令我想起当晚,那种激烈和放肆的体验既真实又似乎未成发生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永远的封存在了那一刻,成为永恒,却再也触碰不到了。而我与雅静,便一切从拉手互相探寻开始,一如那晚并不存在,我们究竟算熟悉还是陌生呢?
当我侧过脸,发现雅静注视着我,显然看了很久,我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她问:“有心事?”
我当然不会说出心中所想,随意向四周建筑努了努嘴,“你说许多年以后它们会不会象《机器人总动员》里那样,渐渐废弃荒芜?”
“你刚才是想这个?你还挺杞人忧天的。”
掩盖了过去,是不是杞人我倒并不介意,接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她听后抿嘴笑道:“就算那样了也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你么,瓦力!”
“哈”,我也会心笑起来,“我是瓦力,那你是伊娃喽。”
“伊娃?我可不是,没那么纯洁。”
这句话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她接着说:“知道那晚为什么吗?”
我料不到她会主动提起,同时也很想知道答案,就问:“为什么?”
“因为那晚和男朋友吵架了。”
“你有男朋友!”我惊得险些跳下天桥。
“哈哈,哈哈哈……”刚才还是一脸认真的雅静突然笑得要扶着栏杆才不至于软在地上。
我意识到可能上当了,但心里还是没底,盯着她不说话。
她看了我的神情又笑了半天,然后才说:“你们……你们男人真好骗,我没有男朋友的。”
我心终于落了地。
她又说:“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太惊艳的人,后来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唔。”
“不过和你相识之后发现你很有潜质。”
“什么潜质?惊艳?”
“恩。”
“不会吧?”
“惊艳的混蛋,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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