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岱小乔。
我知道威鹏对苏子然做的一切，往往是在苏子然遭到设计与伤害后的后知后觉。八卦城没有不透风的墙，城里早已满城风雨；当我知道苏子然为了婚姻自由，决定过万人桥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苏子然的决定，似乎无人可以动摇，除了他自己。他勤奋、坚定地完成每一步，以为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但我又何尝不想告诉他，为什么要征得威鹏的同意，感情是我们俩个人的事情，其实我已经动心了。鱼塘游戏中的人，对规则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而八卦围城里的人以为只有通过这种途径，才会收获真爱。
正月里，像往年一样，我去玉佛寺院里祈福。在人群里，我依稀分辨出两三个人在我身边唏嘘长叹——
“他过万人桥心里很紧张的呀，因为两个人说好要‘彼此保重’，但是现在他选择了一条不好走的路……”
“看对方怎么想这件事了，看起来他是堕落了。”
“没有一个月完成不了这种任务的，身体也吃不消。唉，吓人！”
我转身去看聊天的人，人家看了我一眼，避讳似的各自散开。
我把他们说的话，又仔细想了一下，玩味出来了，苏子然在担忧，生怕我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不正经上。苏子然真傻，小心翼翼地做了这么多事情，既不邀功，也不诉苦，还要看我的眼色。
我参拜三世佛，但大门掩着。有种千里而来，却被拒之门外的错觉。
善男信女们没有在堂前停留，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钟声响起。
我确认，心之所向是苏子然无疑。
钟声响起。
我确认，我没有见到三世佛，但是我要发宏愿。
钟声再响起。
我默默发下宏愿，往后余生，愿一夫一妻一孩。
心至所动，涕泪悲恋。
些许内心的触动，在旁人看来，也许是矫情的，转念一想，但凡前来参拜佛祖的，都是带着自己故事来的吧。
我的“调枪头”，也被高层知晓了。高层不久再次找我谈话，询问我愿意不愿意作出表率，我告诉高层三个故事——
“从前有一盆仙人掌，他不会轻易地让人去拥抱他，因为他怕疼。没有人敢触碰他，他觉得自己很安全；直到一个小女孩看到了，不知天高地厚地去亲了他，仙人掌上的针扎在小女孩的脸上，扎得她眼泪直掉。仙人掌笑了，把所有的刺都送给了小女孩，露出了绿掌。
前面，我和队友大吵一场。吵架完他抱了我一下，然后，走了。我发现他身上强硬的刺已经没有了，他学会了和解，但这不是我教他的。我突然原谅婚外这件事了。
我原谅，不代表我不介意。
从前有一个太太，在丈夫出轨的时候会发泄情绪似的买奢侈品，一切都会好的，她这么安慰自己；如果不好，那就找几个兄弟，把他们都爱一遍；如果再没用，就用工作把自己填满，当一切套路都使用完了，她就吃很多的药，让自己能够睡着。
直到一个人出现，他告诉我，男女之间保持距离是一种负责任，专一的婚姻那么美好，金钱应该买来自由，坚持自己的信仰多么重要，而能够做成一件热血沸腾的事情多么燃烧人生。这些陈述让我看到了另一种价值观，然后我像傻子一样哭了一个又一个晚上。
每个人都很累，把时间和精力反反复复地花在试探和犹豫上。没人敢按下停止键，没人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但我愿意当那个停止爱停止付出的人。您让我作表率，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的三分田地，我能做什么呢？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把变好的可能性放到大家的面前，让正确的努力被大家看见，让生活重新开始。我想说的是，我忠实于理想婚姻。”
“岱小乔，所以，你的婚姻是和他？”
“是他，我确认无疑。”
“他单身着？”
“是的。”
“你确认？”
“我确认。”
“我们开个会。”
“在哪？几点？”
高层笑笑，“老时间，老地方！”
这个夜晚如此漫长，安静得，只有指针“滴答”的移步声。
凌晨三点，我像是被苏子然唤醒了。他轻轻地叫了我一声，然后没有了声音。
我再仔细听周围，高层的声音响了。清晰得如同对讲机。
“岱小乔，经过我们的一番评估，现在正式邀请你担当这座城市的宣传推广员。”
“领导，除了我，还有别人吗？我一个人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是的，这不是面向一个人的，但英雄帖目前我们只发给了你一个人。”
“我推荐苏子然和我一起。”
“苏子然？对他的身份我们还要经过一番考核。”
“您完全可以放心，我用我的信誉担保，他是一个靠谱的人。”
“他的意向也很重要。”
“我可以！请组织审核我。”苏子然清晰明确地表达。
“我也愿意！”
“我也想！”
“我报名！”
“可以让我参加吗？”
声音渐渐地如江海般潮水涌来。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个群体的声音。
“你们来自哪里？”
“我们是鱼塘游戏的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是信息的输出者，也是八卦流言蜚语的传播者。”一个女生的声音朗朗传来，“通俗地说，我们的身份是‘网红’。”
“你叫什么？”
“丽兹。”女生神清气爽。
“你稍等，我一会儿问你。还有其他人吗？”
“盖。”
“大王。”
“菲儿。”
“老罗。”
“什么，罗老师，你怎么也来了？”我吃惊不小。
“我听到了有传言，说你想为大家做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来听听。”
“好的，各位，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最令你们感到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谁先说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了苏子然的声音，“我先说吧。”
“男神啊，爱你！”一个小女孩叫道。
“不用把我的真名化去，我姓苏，是一个设计师。为了世俗之外的一见钟情，我放弃了自己的婚姻，但最令我感到遗憾的是，为了争取和她有一段婚姻，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走了万人桥。为了保持内心的真诚，我把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女人都当成她，在迷失过后，重新走上正途。”
“说的，我好像也是这样的呢。”
“我说说吧。”是菲儿。
“他们都叫我和他是雌雄双盗。其实我们真的不懂那些社会条条框框。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和我说，他要和心仪的女孩结婚，但没有人能完成这个女孩的任务。”
“什么任务？”
“就是那种事呀。我为了帮他，一次次地云朝雨暮。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他了，也有了执念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很想对那个女孩说声抱歉，不是她的问题，而是我的情不自禁。”
“既然是双盗，那么他在吗？”
“我在，咳咳。”
“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我后悔自己坐上了公交车。”
“第一个报名的叫丽兹，在不在？”
“我后悔的是，当我辛辛苦苦一次一次换来的收入，因为她的关系被没收后，我把压力施加给她，让她不停地吃药。”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丽兹。”我在一边激动不已，“确认没有挑了一个最简单的讲？”
“这是我的真心话，亲爱的。”
“我是丽兹的老公。”一个男士自报家门，他说他叫盖。
“丽兹没结婚啊。”
“哦，这是我们在鱼塘注册的。近一年，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不可意议的事情，不断地有女生主动结识我，提供我方便。为了报答她们，我极尽温柔之事。她曾经为我办过几件事，都办成了，后来我们为了一件小事分道扬镳，为了挽留她，鱼塘下达的命令我都一一完成，小到去夜店，去按摩房，包养女人，后来去别人家里盗取财物，最后被活捉，关了一个月。我还想让她回到我的身边，但这都不可能了。”
“你的变化最大，我们都听说了，那么什么促使你加入鱼塘的呢？”
“我在江湖中听闻，大王就是通过鱼塘致富的。”
“好的，还有人吗？”
“我是来鼓励她的，希望她不忘记初心。”老罗说，“当年被怀疑，差点双规的时候，我想过跳楼，后来她的故事鼓励了我。”
“谢谢罗老师。”我听了听，威鹏闷声不吭。
“威鹏之前是一个加害者和受害者，现在他站在我们的阵营里来了。”
“哇！大佬！”
“不是大佬，也不是男神，都过去了。”威鹏嘲笑似的说道。
“其实，今天能坦白自己的人，在工作中生活中，都是比我优秀很多的人，”我开始讲心里话，“但是自从加入鱼塘游戏，只看见眼前的目标，同时被规则束缚，做了很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以致于到最后，变得不像自己。”
“那么，你想怎么做？我们支持你！”丽兹说。
“就很简单，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悖论人性的事情。做真、善、美的事情，而不被金钱俘获。相信爱情，但不是仅仅上床这么简单。你们不是我的跟随，我们是平等的。如果我能做到，你们也一定都能做到，做一个优秀，有良心的人！”
会结束了，队友在他的房间泣不成声。
“你太累了，明天我代你开会吧。”
“不用，我能挺住。”
就这样，我们所有开会的人天天晚上值班，接受咨询，成为八卦城里的心理医生，不断地为病人开药方。受到伤害的人很多，但，天就要亮了。
而我，也在一次坐地铁的路上，找到了我的同类人。他们要比我更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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