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下午四点，电话铃第二次想起。陈君侧头看了手机屏幕，是陌生号码，便按了接听键，是点的外卖到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早上七点到实验室，一直坐到现在，屁股都没挪一下，毕业论文一改再改，实验数据也出问题，答辩时间一天天接近，老板就差揪着耳朵咆哮了，唉。

拿起电话走出实验室，只有几条垃圾短信，她再没来过短信。在实验楼外拿到外卖，陈君提着外卖走到不远处的石凳旁，没什么胃口。想起她在团结广场看自己踢球的那个下午，想起她喂自己吃雪糕笑的样子，接吻时她总爱睁着眼看自己。一条条翻着她的短信，内容从一开始的笃定，到犹豫不决再到发誓赌咒，她越来越不确定，肯定以为自己是骗她的。事实上，陈君就是要她这么以为。他越是拒绝，她就越放不下，可是，能怎么办呢？陈君苦笑一下，低头吃着放凉了的青椒炒肉。

又一个电话打来，还是陌生号码，接起，让去宿舍楼下拿快递。有些诧异，自己没有在网上买东西。拿到快递，小小的一个盒子，也不重，有小东西在里面晃。打开看，是那天落在酒店的充电器，还有一个用一元纸币折的心。陈君看着这个心，这是第四个，当时她说，用一块钱买他的初夜，之后每次出去，她都会折一个心交给自己。那是还说会好好保存，现在想来，那不就是对她的承诺么。打开钱包，把这最后这个心放在钱包夹层里。回实验室继续改论文。

踢完最后一场比赛，还有三天就要离校，该处理的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宿舍到处都是还没有归置或者正准备收拾的东西，显得杂乱不堪。陈君有些恍然，这是他住了三年的宿舍，在这个学校待了七年。他对这里的归属感好像也在随着东西慢慢腾空而消失。走廊空空荡荡，好像一切都慢慢陌生起来。

下午，陈君把大件的东西放在姐姐家里。只剩下几件换洗衣服和床铺上的凉席和几本用来做枕头的书。今晚一过，这个宿舍就再不是他们的了。晚上几个要好的兄弟伙约了散伙饭，地点是吃惯了的火锅店。毕业季了，差不多都是同龄人，个个都激情四射，红光满面。好像曾经的矛盾都在这顿饭上化解的一干二净。其实只是大家都明白，毕业后，想再见面都难了，矛盾什么的都往后站吧。剩下的都是祝福，和各自对未来的踌躇满志。陈君和骚斌杨子一起进了包间，其他人还在路上。

陈胜从女朋友那儿过来，估计还要半小时。几个基友中，也只有他一个人脱单，女朋友还是同系的学妹，都说他走了狗屎运，一准在女性稀少的机械学院找到了萌妹子。

欧阳和刘冲家是市内的，东西早就搬完了，他们从家里过来。陈君一行人刚到不久，欧阳和刘冲也到了。

也不客套，刘冲直接让服务员拿两件酒，嚷嚷着不醉不归，先一人干一瓶再说。锅底开了，骚斌一股脑把菜全倒里面煮着，说是来喝酒不是吃菜的。谁也没有意见，这一顿，吃的是情怀和离别心。

陈君平时话不多，有点内向，他们也都习惯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圆呼呼的胖子，不晓得受了什么打击，下定决心减肥，于是烟酒都戒了，饮料不喝了，到哪儿都是牛奶，还有拼命踢球，一年下来果真瘦瘦了，大家都觉得他瘦了更丑了。两杯酒下肚，陈君话也多了，大家聊工作，聊未来。

大家都知道他妈妈去年去世，奔丧回来时，比前更沉默，大家都挺担心的。也无从表达，只每次吃饭带饭都问他一句，偶尔在他那儿开些小玩笑。后来，慢慢好些了，笑得多了，偶尔还开几句玩笑，玩儿手机的时间多了。大家猜测可能是恋爱了。但是，每天同进同出，不是踢球就是在实验室，难道是网恋？都在说这铁脑壳开窍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去年底他爸再婚，离他妈妈去世三个月不到，家里有了新的女主人，关于他妈妈的一切好像瞬间就没了痕迹。于他来说，家再也不是家了。

过年在家待了两天就借口学校有事走了，姐姐叫他去她那儿也拒绝了。在他看来，姐姐结婚了有了新家，而且过节也忙，没必要再给他们添麻烦。他孤身一人，前路茫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寒假在学校怎么过的？想来已经大半年了，时间真快，是她每天陪自己聊天。也不记得都聊了些什么，怎么那么能聊，手机也慢慢不离手，踢球回来也是你一时间看有没有她的消息。

陈君想到这里入了神，没听清杨子说得话。陈胜起哄，骚君肯定是在想妹子。陈君无奈苦笑，也没解释，倒满酒，对杨子说：自罚三杯！！

又一阵起哄，难得啊，从来没这么耿直过，就冲你这句话，咱们陪你喝。这顿酒喝到一点，都喝醉了。最感性的还是杨子，抱着大家一通哭，哭完这货居然睡着了。陈君觉得好笑，不过三年而已，哪有这么深的感情？

出了火锅店，街边依然灯火通明。该散场了。各自都有去处。

陈君看着他们一个个上了车，步行回学校。宿舍早就关门了，但是毕业季，宿管阿姨也格外宽容，宿舍门上的锁只是虚挂着。回到宿舍，凉水冲了澡，拿起手机，删除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和聊天记录。对着手机屏幕，说了声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