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生
好些年前,大约是2008年前后大雪覆盖村路,母亲走出家门,下坡往村口路上走去,那时候老天打了个响指,和这位终日勤恳作业的农妇开了玩笑,老棉鞋脚底起飞,母亲的右臂砸在了生冷的冰天雪地里。此后每一年,右小臂筋络拉抽骨头缝,这生疼唯有她自己消解,随年岁渐长渐重,日复一日,泡热水,擦酒精,以甘油揉搓,最必不可少的是种地,做饭,不停劳作,是消解疼痛的最佳方案。
往前翻,93年,那不会骑自行车的妇人,学会了骑一台小小的三轮车上下班,晚间靠着大路边侧,规规矩矩骑行归家。一台后来被派出所没收为脏车无主的摩托呼啸而过,直接掀翻了母亲那台小小的三轮车,这一飞不轻,当场一腿骨折。那时她四十出头,正壮年,石膏包扎养伤数周,她便再次埋头打麦场,田间地头,工厂轰鸣不息的机床车间。晨起坐躺于小院藤椅,指点着那个日常以厂为家的知识男青年,看着他手忙脚乱打井水洗衣服,煮面条的那一段大概是母亲此生唯一的度假时光。
有一阵《寻梦环游记》上映,这样有趣的动画片,想来搂了母亲去看也会很有意思吧,母女俩一前一后乐滋滋跑去影院,买了爆米花,难得在候影区拉着母亲来了张自拍合照。
谁曾想第二天,母亲大人在她的主卧室里,尚未迈出大步,对着外头的我连连呼喊,“你带我看的个什么梦,乱七八糟的,下次别带我。”那气性真大,谁曾想我们看来欢乐,寄予美好愿望的《寻梦环游记》牵引出的是母亲前半生苦难的记忆,竟使得她一晚上噩梦连连。
说起来,母亲一生的辛劳,由外婆的苦难起端。那会儿母亲还是个小丫头,十多岁,外公在夏日的一场雷电中暴毙,放鸭鹅的临建小棚在田间化为灰烬,外婆成了寡妇,弟弟妹妹年幼,母亲则成为唯一能够支持外婆养家的“壮丁”,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如果能抢到活干,就是极大的幸福。
这样的日子母亲不爱回顾,更不要回头看,看一眼,大致便要抹眼泪,“怎么行还是开开心心现在的好”,偶尔谈及她常话锋一转,“看看看,呆双子都能赚到钱,她上次领了工资回来给我帮她数,钱也不会数,这样的日子哪里找,只要自己肯做,哪像过去,累死也吃不饱。现在生活哪里找啊,太美了。”她眉眼一抬又想起一桩喜乐事,“大东奶奶现在自己去我们乡下秋冬店剪头,剪一个头才七块钱,加上来回公交钱也没多少,她还带她老头一起去,开心得很,城里哪有这价钱。不过我剪头秋冬给我六块钱,外头人他收七块。”
愿天下母亲安康,顺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