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简书,是本着干大事的想法来的。
出来工作也有五年时间了,在人五人六里摸爬滚打,也在不温不火里受尽煎熬。所以想着老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另谋出路了。半年时间,跳槽辞工使劲儿折腾,看看能不能换种活法。年近而立之年,我把这个叫做自己的中年危机。要拼一把啦,再不下海洗洗就真成油腻男了。
中学时代喜欢胡思乱想,在学习上没下狠功夫,总是琢磨一些歪门邪道。初中借相对论,看不懂;高中熬夜翻楚辞,一个通宵迷迷糊糊。第一次高考虽然是个一本,但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上大学该干嘛?觉得自己该冷静一下。于是头脑发热复读了一年。复读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因为脑子短路,死磕帕斯卡尔随笔,笛卡尔方法论,康德三批判书,磕了一年结果跟嗑药似的除了自嗨一无所得。于是填报了一所211学校的生物工程专业,准备换个阵地继续死磕这几个老不死的大师。不仅如此,还扩大战场,新加入战斗的是荷马但丁歌德米尔顿,天人交战心力交瘁终至力不从心。
充分证实了一个说法,年轻人的毛病啊,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我要是一门心思老老实实选一个狭窄一点的领域大学四年精耕细作指不定来能收获点实际的东西。但仔细想想,这个毛病不是我一个人的啊,我把它归咎于像个诗人一事无成又天马行空的本性。
刚到简书的时候吓了一跳,这里的诗人密度还是比我预想的高太多了。以前在空间写诗,以为全世界就我一个傻冒偶尔来个人看看都激动得不行,后来在博客写时评,又以为整个天下都是英雄豪杰一呼百应。这两个写作平台给我的写作带来了很坏的影响,导致我一度投笔从戎,立志要好好工作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正是这个诗人扎堆的平台,让我心中生出许多疑惑。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么多诗人,或者说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敢以诗人自居。你看看起点纵横,定位快餐小说,一天一更新,上厕所坐地铁早餐排队,掏出手机一目十行进度条到底,今日达成任务,领取追更成就,为作者大大打个 CALL。这是一个与时代紧密联系息息相关的产业,写作者得到了利益,阅读者消灭了无聊,市场培养了IP产业链和消费群。
而读诗?拜托,你会在地铁上盯着短短十几行现代诗,纠结作者到底在表达什么?还是会坐在马桶上,看着一篇仿古诗,琢磨作者用的这个字到底怎么读?当然,也许会有人焚香沏茶找个天人合一的好去处,慢慢品味他的诗情画意。
这样一对比可能就有人鸣不平了,什么小说修真玄幻都市言情格调低文采差感觉很LOW啊,什么会读诗的人才是有鉴赏力懂品味高大上啊。
事实果真如此么?比如我,我在简书上发布了几十首现代诗和几首古体诗,就拿我开刀吧。喜欢我的诗夸我想象力惊人,不喜欢我的诗批评我诗歌结构散漫。我也抱着学习的心态每天关注简书诗歌圈里的首页,可能与简书新的推荐算法机制有关,每天推到我首页上的内容大部分都是诗歌。当然偶尔可以读到一些轻快童趣的小诗报以会心一笑,有时候作者抖个小机灵我还会夸奖打油诗写的好。首先声明这不是贬义,打油诗是我最爱的诗歌类型之一,元散曲基本就是一部打油诗大全,非常精彩。但难免还是有些失望,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个方面如此殷切渴盼所以怅然若失。
诗歌在今天毫无疑问是一种尴尬的文体,就算是爱好者也必须要承认。首先读者看不懂,其次作者胡乱写。这种泥沙俱下的大环境下面,诗歌圈是最容易抱团取暖讲究资历的群体。一个写小说的如果混资历,搞不好随便哪里一个年轻人跑过来扔下一篇结构情节上好的小说就能啪啪打脸,而诗歌圈子,你要是想写出一首好诗来反驳别人基本上都是自取其辱,别人大可围在教主身边骂你不知所云。归根到底就是因为诗歌这种文体对鉴赏力的过高要求,导致读者作者都在无意识地降低自己的底线,所以到最后真正的珠玉被大浪淘去,剩下一捧泥沙瓦砾拿到圈外人面前,看这诗多美啊。我怕贵圈很闲吧。
根据这一个月来我对简书诗歌写作者的观察,我大致给这些诗歌做一下整理,给怀有真正创作打算而不是借爱好耍无赖的写作者一个参考。
第一种是爱好者诗歌,遣词造句生硬,思想感情空洞,强行断句毫无格律可言。是的,诗歌可以不押韵,但一定要有格律。这也许听起来有些不近情理,尤其对于很多诗歌爱好者,毕竟写诗是唯一可以不要门槛的写作,这一点也是诗歌越来越不受人待见的原因。针对这种诗歌,通读完毕自己心中有数,不点赞不评论,避免劣币驱逐良币,行使好自己的投票权。
第二种是仿古体诗,我对古体诗没有任何偏见,也不反对写古体诗,我自己有时候读史也有写古体诗的冲动,读者去看看我评论历史人物的几首古体诗就知道了。但我平时都极力克制自己写古体诗,也不提倡年轻的诗人创作古体诗!
为什么呢?首先古体诗要求太偏,注意不是太高,古体诗生长在古汉语的泥土里,有音韵学有平仄调有虚实有对仗有牌头,这些限制文字的规则是技艺更是价值观,除非严格去遵守带着镣铐跳舞,否则很容易做成打油诗;再有一点,做多了古体诗就会有一种感觉,觉得古汉语文言文有某种优越性,这样既会影响到自身的正常语感,同时也会打击现代汉语的整体诗歌创作,永远要记住,现代汉语才是活着的汉语,而你的母语永远值得你去用创作来滋养,如果她有你认为不完善的地方,那就学但丁学普希金去用你的创作来完善她。
由于我不提倡古体诗,我在这里给自己一个承诺,绝不再发表任何古体诗,就算写我也只留给自己看避免误导别人,至于简书里的古体诗,我也不再去看,尽管这样妄下评判有点偏激会错过很多原本很好的诗歌,但我还是痛下决心。
第三种是真正值得肯定的好诗,智者愚者各有得失,诗歌更不应该因人废言。这也是我一再反对诗歌圈抱团的理由。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简书能引进知乎的匿名机制。但这是不现实的,毕竟诗歌是很偏向文人性质的创作,有才华和经验的很大比重。我还是提倡大家,尤其是有成熟创作理论的诗歌作者,多为符合自己创作理念的年轻诗人点赞评论推荐,这才是抱团取暖唯一正确的方式。
说到这里我不免流俗要夹带点私货了,要辜负大家的信任了,多担待一下。
最近重读鲁迅的《摩罗诗力说》,里面有这样两句话我尤其喜欢。一句是“盖人文之留遗后世者,最有力莫如心声”,一句是“迨兵刃炮火,无不腐蚀,而但丁之声依然”。诗力二字作何解读?我们听多了诗情诗才诗意,我今天就着重谈谈这个诗力。
马洛是莎士比亚同时代的戏剧诗人,由于英年早逝所以没有取得莎翁那么高的成就,但他当年在泰晤士两岸可谓如日中天,他的诗被莎士比亚称为mighty lines。他是这样描绘海伦的美
“Was this the face that launch'd a thousand ships
And burnt the topless towers of Ilium?”
难道就是这样一张脸,
驱使千艘战舰,
把高塔入云的伊利昂,
化作一缕青烟(自译)。
而叶芝也用同样的笔法来描写海伦出生的场景《丽达与天鹅》
“A shudder in the loins engenders there
The broken wall, the burning roof and tower
And Agamemnon dead.”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和阿伽门农之死。”(飞白译)
在这两段诗中,组成诗歌的单位不再是字词,而是不可分割的以节奏行走的句子。而这种节奏也就是鲁迅先生口中的诗力。为什么鲁迅要把这种诗力冠以摩罗二字,原因不外是只有在拜伦雪莱济慈这三个恶魔派诗人那里,这种诗歌节奏才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诗力。
这也是我对诗歌创作的基本理论。在现代汉语诗歌里,创作的单位不再是字。所以没有必要过于推敲单一的字,炼字的功夫对现代诗没有那么大的作用。用字险峻生冷更不提倡,因为那是在古汉语诗歌的创作环境下的产物。
现代诗歌的单位甚至不是词,所以我绝对不认同诗歌不可翻译的学说。因为只要语感没有问题,翻译的时候选取的词汇并不妨碍诗歌的表达。
而以节奏行走的语句才是现代诗歌的创作单位,如果把诗歌当作换行的游戏就是没有根本把握这种节奏,也就是诗力。诗歌可以辞藻堆砌出美感,也能韵律协和到动听,但这些都不是必需的,也没有抵达诗歌的本质,诗歌的本质是用语言捕捉到的心灵的力量。
回到我文章标题提到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要写诗?诗歌是涂抹妆容的戏子伶官吗?为了让人体验到美,为了一种唱和的音乐感?都不是,如果是这些,诗歌就完全可以被其他形式的艺术甚至非艺术品取代。永远要在创作的时候记住一点,我为什么要写诗,我写的东西用其他文体能表达吗?一篇充满教益性的文章,一段文辞华丽优美的散文,这些东西都不需要用诗歌来表达。只有当你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震撼一种触碰的力量,你必须用语言当作容器把这种力量盛放到诗歌之中。诗歌永远都不是替代品。
而每一个世代,只要人类的心灵还没有枯竭,只要面对那些苦难和黑暗,这颗心灵追求幸福和光明,以及这种压迫蹂躏和奋起抗争的暴风雨还在继续,就必然有那些更为敏感的心灵更为深邃的头脑,他们从中感受到了力量,和力量背后的真实与美。而诗歌就必定会继续写下去,写在荷马的竖琴上,屈原的脚印里,但丁在诗歌里审判整个中世纪,弥尔顿在诗歌里为革命辩护,歌德在诗歌里寻找德意志精神,而海子做着整个人类在诗歌中相爱拥抱的美梦。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创作者的清醒认识和定位,我后续的创作道路会采取“以文养诗”的模式。
我会继续写诗,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开始叙事长诗昆仑-轩辕-华夏的创作,但我不会用我的诗歌去博取别人的认同和理解,因为我明白诗歌对鉴赏力的要求毕竟很高,如果太多认同可能我自己也要怀疑我自己了。所以我以后创作的重点会放到小说和影评书评时评,我会尝试给大家带来更多故事和干货,如果这些故事和干货文章大家喜欢就赏脸支持一下。至于诗歌,我开辟的《暮色晨光》板块会继续给大家带来符合我自己创作理念的诗歌,如果大家不吝赐教我就尤其心生欢喜了。
当然,以上纯属一家之言,大家看过就罢了,如果有所冒犯还望多加担待。不过,如果你觉得我这点话说得还算诚恳能到您心坎里去,多来跟我交流创作方面的问题就更加求之不得了,必洒扫小径恭迎大驾。
网友评论
诗是用来诵读的,不是用来看的。泰戈尔似乎就很懊恼如珠玉一般美妙的音节变成了一群灰暗的印刷品。而王小波盛赞穆旦的译作,兼具音义之美。
我认为,诗歌语言包容的力量最大。
赞同贵文所言之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