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小草应该是我前半生遇到的最有韧性的一个女子，一个奇女子。

1994年，我跟朋友去他们单位第一次遇见小草，她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不过30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圆圆的脸颊，很奇怪的是没有见到她时就有人说我和她有些相像，还有人说我和她应该是同一类人，果然见面以后我们一见如故，从陌生到捻熟不过是一个眼神。

小草的家是我那个时候见过的最清洁的一个。接近30年前，农村的水泥地被她擦到纤尘不染，桌子腿，缝隙里没有一处遗落的灰尘，她的床单永远是雪白的，像宾馆里的一样，床铺是铺成医用暂空床的模样，据小草自己说她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那天下午，我借她的自行车回老家一趟，骑到半路手掌心和胳膊不可遏制的奇痒无比，返回来以后我不由向她说起自己出现的过敏症状，她听了莞尔一笑，说她也有同样的症状，属于颠簸过敏。

小草有一个普通家庭不太常的锁边机和缝纫机，大概是工作不太忙的缘故，她平日里喜欢裁剪缝纫，身上穿的自己剪裁的旗袍勾勒的她体态玲珑有致，看到我观察她一件分体的裙子，立刻就拉我去供销社扯了两米布，不出一个小时，裁剪，锁边，贴衬，缝纫，熨烫完毕，一模一样的衣服，两个人一起穿着更像姊妹。

小草离异单身，带着一个儿子，在她看来，从来就不用限制儿子玩游戏。90年代中期正是小霸王游戏机最火的年代，她给儿子买了一件，插上卡带，打坦克，超级玛丽，可以轻松的通关，我也见识过她儿子超群的五笔打字能力，王旁青头兼五一，我还是在他那里得知的，那时候他才不过8～9岁吧，可是已经可以熟练的用DOS写指令，弹出小星星的钢琴曲，还有一个小程序是小水滴，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是在哪里学习到的。

小草的儿子没有一般单亲家庭的孤僻和敏感，他能够愉快的和所有的大人相处，认识不久就把自己的一个纪念的猴年香币送给了我，至今我还收藏着，快30年了，香味依然如故。

小草喜欢读书，工作之余自修了汉语言文学的本科，对古汉语及诗词颇有研究。

她曾经与我说起，语文乃百科之母，要我潜下心来好好学习语文，奈何我对语文兴趣不高，她赠我的几本书，如《唐宋诗词鉴赏》，《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都让我束之高阁，以至于搬家几次完全没有了踪迹。

我看过小草写的散文，记忆尤深的一篇是她失恋的经历，文字背后的苍凉令我心痛不已。

我曾经鼓励小草写作，把她半生的经历写出来，她只回了我一句，“不写，写作是把伤口重新扒开的过程，太痛苦。”

我和小草中间有十多年未见，我不去询问她去了何处，等她回来又聚在一起，居然丝毫不觉得生疏。

她仍旧喜欢为我煮咖啡，包水饺，为我缝制衣裳，前段时间还为我做了一个足球摆件。我喜欢和她在一起，听她为我讲述她这些年来游历过的多个国家，她曾经在雨果的墓前追思文豪，也在葡萄庄园里细品150刀一杯的红葡萄酒，她讲罗浮宫的画展，讲日本的令人可怕的自律，讲她在北京宋庄和一群画家一起居住，讲青年雕塑家林惠兴的故事和《人间剧场》。

她说，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她不迷信灵魂的伴侣，只要生活中的陪伴。

小草可以用3年的时间绣做一幅《清明上河图》，做成成品以后，无偿捐赠给儿子的公司，只因作品尺寸太大。

她是唯一一位可以为我买来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演奏会门票，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陪我一块欣赏现场演奏的一位朋友。

她一生不过诸如情人节，圣诞节等节日，在她这里只有一个春节，一个护士节。每年护士节，她都会和母校的老师如今已过耄耋之年的王女士电话聊天，有时间更是会亲临老师家中拜访，亲昵地为老师夫妇做家务，包水饺。

我最敬佩的小草，在她年近花甲的时候终于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姐夫是她高中同学，可惜造化弄人，青年时他们俩匆匆走散，青丝未能相伴；但是在小草眼中，姐夫仍是翩翩少年，她二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终得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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