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年轻的男人不停地揉搓着粗糙的手掌,揪着凌乱的头发,来回的狠命地踱着步子,像是要把脚下的砖石,踩进地底下去似的。他一会儿转过身来看向不断劝慰他的母亲,一会儿又扭回身体背对着她。死气沉沉地垂下头去,不知道是在看着红色破砖头拼衔成的地面,还是在盯着自己脚上挂满土渍的黄胶鞋。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期许------- 还有那莫名的畏惧。
小女孩儿脸上的泪花越来越密,开始看着摇摆着的男人。“爸爸------ 爸爸,妈妈怎么了,她为什么一直在哭------- 你听到了没------ 快去救救她------ 你去救救妈妈呀!她怎么了?我要去看妈妈,我要妈妈;放开,别拉我!”女孩听到里面年轻女人近乎哭腔的痛苦叫声,开始试图拼命挣脱奶奶那煤钳般乡下妇人独有的结实手腕的禁锢,朝向门里用力喊着,哭着,闹着。
“别吵,别吵了!你烦死了!妈妈正在里面为你生小弟弟哩!你就要有一个弟弟了,知道吗?”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又一次使劲的扯住女孩的两只执拗的小手,把她固步在自己的身旁。
女孩依然努力的,试探着一次次把自己的小手,从中年女人的蛮劲中挣脱出去,可是好几次都失败了,她委屈着呜咽。
“再不听话,等弟弟一出生,就把你送给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要饭花子------ 没人要你了----- 让他们饿着你,给你气受。跟他们一块儿去要饭!没嘴儿----- 他们会把你卖到南方去,再也回不来了。”年轻男人一脸烦躁的朝着女孩儿喊起来,他想用这些话来吓唬住自己的女儿,让她别再哭出声来。
听到这些话,女孩更加委屈了。她虽然不太十分明白那些话中的真正含义,但是从父亲说话时的表情里看到了恐惧。闪着泪光的眼睛直直盯着父亲那双焦灼的眼睛,细思着男人那句使他似懂非懂的话。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的恐吓似乎发挥了作用,她开始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只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依然飘着泪光,怔怔的盯住屋子里,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奇迹发生似的。
屋舍后面,几株高大的白杨树摇晃着近乎光秃了的枝冠,发出呜呜的叫声。两只喜鹊,正忙碌着在骨感的枝丫间窜来跳去,用嘴巴衔起枯枝和茅草,准备筑起它们越冬的温暖小窝。一轮皎洁的满月,慵懒着爬上东方墨蓝色的天幕。里屋门旁,老黄历上的日期,正是阴历的八月十四,年份栏里是公元一九八零。西山墙上印着“烟台制造”的老挂钟刚刚敲完九响后,一个新的生命便哭着喊着赶着,来到了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赤脚医生利落的用白色的袖口檫拭着自己脸上不断溢出的汗珠;伴随着产妇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后,最后声音最高的一声痛苦的叫喊;屋子里的人们惊叫了起来:“生了!生了!是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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