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理发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后脑勺有个坑，理得时候注意点啊。理发师困惑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我自知失言，默然地坐着，想起了儿时理发的经历，那个老奶奶微笑着耐心地说着，别动哦，快理好啦乖孩子，脑袋后边有个坑，一动就剃出来了……
那时候爷爷经常带着我跟我弟弟去乡镇上理发，当时理发店还很少，并不像现在到处都是，甚至一个繁华地段会开好几家。爷爷骑着那辆二八大梁车子，驮着我俩，弟弟坐在前边梁上，我坐在后边，等坐稳后，爷爷手握车把，左脚踩着脚蹬子，右脚蹬着路面向前缓冲几步，借着这个速度右腿向后抬起跨上车座，现在想想爷爷骑车子时候情景，真像是张开双翅将要起飞的老鹰，并护佑着身边的幼崽。每当爷爷右腿向后抬起时，都会喊我低头，但有时候我会经常被爷爷的大腿压住，不是因为东张西望而走神，就是因为动作太慢或者太早的抬起头来，然后坐在前边的弟弟咯咯地笑着，我们爷仨儿去哪的路程都充满了乐趣，只是等到稍微大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很娴熟的低头的时候，爷爷的腿依然压在了我的后背上，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爷爷老了。
到了乡镇上的理发店，老奶奶穿着沾满油膏及发屑的白大衣热情地迎接着我们，就像老熟人见了面一样，问我跟我弟弟，谁先来理发呢？其实我们两个都不愿意理发，互相的推阻，往爷爷的身后躲。“那就哥哥先来吧，给弟弟做个榜样”，只要哥哥俩字一出来，受伤害的指定是我了，“谁把筐里的垃圾倒了呢？让当哥哥的倒吧，弟弟还小”，“谁去小卖部买袋醋回来呢？要不哥哥去吧，弟弟出去容易丢”，“这包方便面先给弟弟吃吧，当哥哥的让着弟弟点”，诸如此类，不胜例举了。然后我就直接坐在心惊胆战的理发椅上了，那时候孩子理发不用洗头发，直接围上一圈毛巾就开始剃，夏日炎炎，没有空调可吹，一直不停息地电推子已经滚滚发烫，贴到头皮上简直难以忍受，像是把脑袋塞进了火炉里，闷热的出不来气，推下来的发屑从围的不严的毛巾里钻到内衣，热汗与发屑搅合在一起，奇痒难耐，浑身难受的扭来扭去，现在想想，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小贪玩好动坐不住，是真实的理发环境太糟糕，想做一个安静的乖孩子而不得，嘴里嘟嚷嚷着，不理啦，不理啦，这时候爷爷就使劲的抓住我的两肩，像一个刑犯套上大枷子，痛苦难以明状，这时候老奶奶微笑着耐心地说着，快理好了，快理好啦，一看你的脑后有个坑，千万别动哦，小心踢出来哦，这样就不好看了，会被笑话的。我若有所思的想着，像是转移了注意力，问老奶奶脑后的坑大么，是在什么地方呢……
讲完了理发，其实还没有结束，回到家里等待我们的是一场鬼哭狼嚎的洗头发，早在我们去理发的路上，奶奶就准备好了热水，院子里摆上一张吃饭的小长桌，滚烫的热水已经倒进洗脸盆中，并添了几瓢凉水，但仍然冒着森森的白色烟雾，看着不寒而栗，爷爷奶奶跟母亲七手八脚地把我按到桌上，我背躺着伸出头来，如同等待着一场杀戮，其场景可以参考村里过年时候杀猪的景观，一群人将一头猪放进滚烫的锅里开始去毛，我开始大哭大喊大叫起来，但是双腿双手已经被紧紧的扣住，随后用一块毛巾蒙住了眼睛，为的是打洗发膏时不进到眼睛里，就这样折腾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洗完了头发，一场浩劫终于结束了，我已经哭的没有了力气……
后来我问我妈，为什么当初洗头发时，这么折腾呢？妈妈说那个时候都觉得洗发膏有危害，怕把你的眼睛蛰瞎了才这样的，你跟你弟弟年纪小，又容易乱动乱摸的，只能这样了。其实我心底里想，假如空气凉快点儿，假如碎发屑都不钻进衣内，假如那盆洗头水没那么烫，假如你们只是告诉我洗头时别睁开眼，说不定我也会是个乖孩子，少收这些折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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