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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聂小倩》

我解《聂小倩》

作者: ShakespeareSky | 来源:发表于2019-07-23 13:37 被阅读0次
倩女幽魂.jpg

聊斋志异 (蒲松龄)

聂小倩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

宁采臣,浙江人,秉性诚恳善良,待人处事磊落坦荡。倘要与他开个小玩笑,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于是,就老有人笑他傻,他却总能接受的同时,还要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

说是某年,宁采臣到金华来,在城北找见了一座兰若寺,就想借宿在这里。寺庙修得很好,大殿和佛塔都蔚为壮观,然而,院子里边却是蒿草盈天,不见人影,仿佛,是很久没有人迹了的。

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

东边和西边的寮房,都虚掩着小门,唯独南边的一间小屋子,挂着一把没有锈绿蒙尘的铜锁,似乎常有人来走动过。再又把大殿绕了一周,在殿东侧,生有一大丛茂盛的竹子,根根都有碗口那么粗壮,沿着石阶下去,又是一个巨大的放生池,里头的野藕,正开着大朵的荷花。如此一来,宁采臣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清净自在。

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

而此时的金华城内,因为正值九年义务教育巡查,核验教师讲授资格,一时之间,城里的房价,因为乡下的老师都挤了城里来,而要水涨船高,可宁采臣又没什么钱,就只能在寺庙里踱着步子,等那位住在南边的僧人回来,好请求借宿。

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宁喜,藉藁代床,支板作几,为久客计。

等了很久,都要天黑了,方才有人进到寺庙里边来,其时的宁采臣已经是在墙角下快要睡着了,所以,一听见人家的门锁响动,就一个激灵地醒了过来,跑上前去向人家行礼,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天光又看自己的脚尖,说是想要借宿在这里。那个人说这座寺庙没有主人,他也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如果宁采臣不嫌弃这里的荒芜寥落,自己不但能有个伴,且还能互相照应请教,也该是很好的了。宁采臣当然很高兴了啦,既不用花钱,也没有人来为难自己,且还有人比他更厚脸皮。于是,立马就开了一间空房子,打开一捆稻草来,就当是床了,支起一块木板子来,就当是书桌了,待到收拾停当,就更满意了,心上想着,如果能长期住下去,也该是很不错的哟。

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

夜来云旷天低,月盘皎洁,清辉如水。宁采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身来看,透过还没重糊的破窗户纸,正好看见住南边的那个家伙在月光下哼着歌儿洗大澡。就又只好退回来枯坐,等到别人差不多都收拾停当了,才假装打着哈欠开门来撒尿。完事,仿佛还要发生点什么才是好。嗯嗯啊啊地互相招呼了几个回合,竟又鬼使神差地并肩坐在了月光洒满的殿廊下,心上有奇怪的东西在流淌,那仿佛是少年的忧伤,还有离家的惆怅,然而,仿佛除了知会一下彼此的籍贯宗祠,什么也不适合讲。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宁疑为赴试者,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秦人,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

那家伙说他姓“燕”,人称赤霞君。宁采臣想着他也该是来城里参加核验讲授资格的苦逼老师,然而,他的口音又不是浙江一带的气韵。就着皎洁的月光,看了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到底是哪里人,如此一来,那家伙仿佛都窘迫了起来,一来月光温柔迷人,二来两人在不知不觉中靠得很近。一对上眼睛,都要乱了心跳地慌张。如此一来,那家伙仿佛是想了好一半天,方才找着了魂,说他是秦国人,说完就转过头去看漆黑的风景,就像是个羞坏的小姑娘似的。如此一来,宁采臣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是再说些什么,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都停了,月亮也隐进了云层,气息都有点乱了,就起身来,和赤霞君抱拳说晚安,退回了自己的这边。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绯,插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

然而,宁采臣还是半天没回过神来,既吃不透刚才的那会儿,究竟是什么原因,搞到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好再开门出去,即便,月亮又从云里钻了出来,月华也洒满了床前。如此一来,就更是难受了,既不能弄出什么声响来,又因为找不着新床头的方向,只能硬睁着眼睛硬躺。然而,夜越深越静,都要幻听了,那声音还说个不停。使劲想,却又想不到别个事情上去,却是分辨出来了声音的方向,仿佛就在北边的窗外。仔细分辨,就像是一家人。悄悄起身来,避着月光摸到石头窗坎下,睁大眼睛仔细偷看,看见一段矮墙的外头,分明是一个小院落,一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岁不止,在她的跟下,又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穿着暗红的长衣,发髻上插着大梳子一样的银色簪子,身形伛偻,两人说得很少,也没怎样走动,月光下的两人,仿佛一点也不困。

妇曰:“小倩何久不来?”

那女人问:“小倩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呢?”

媪曰:“殆好至矣。”

那老婆婆答道:“不急不急,也该是要来了的呀!”

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

女人又问:“她是不是对姥姥有怨言?”

曰:“不闻;但意似蹙蹙。”

老婆婆说:“那倒是没有,只是感觉她有点不太情愿,但没说出口。”

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

女人自顾说:“我也觉得这姑娘不好怎样管教,而且她也没什么交好的人。”

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

正说着,有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来了,月光下,就已经很美了,宁采臣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

老婆婆见了小倩前来,笑起来对女人说:“背地里可不能说人的长短,我两个正说着她,她就没声没气地来了,还好,没说到她的什么不好。”

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去。”

又对小倩说:“你可真是那画儿里边走出来的仙物,老家伙我要真就是个男人。也只怕是见你一回,都要被你把魂儿勾去的。”

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

小倩说:“如果姥姥不说好,还会有谁敢说好呢?”

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

北窗外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宁采臣觉得就该是左邻右舍的家眷在闲话,就回到床上躺下,准备睡觉,不再偷听了。心上也逐渐安宁,不久,外头也就安静了下来。

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

没想,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就觉得近前有人影过来,呼地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仔细分辨,立在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看见的北院姑娘!不由得一下就弹了起来,站了床上,问人家:“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都没听见门响,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洗了睡?”没想,那姑娘就笑了起来:“今晚的月色很美,人家睡不着,我看你也是睡不着,不如就一起睡好啦!”

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

宁采臣看了人姑娘,又看了脚下的草床,觉得这也太不是个事了,然而又没有钱,可也不能失了脸面,就只能正色道:“你难道不怕别人说么?我可是个大好人。再说了,要是授人口柄,往后就不好做人了的。”

女云:“夜无知者。”

那姑娘掩面嗤笑了一下,然而既认真又宽解地使着眼色对宁采臣说:“不要紧的,都这么大夜了,不会有人晓得的。”
说完,就要开始脱衣服,就像是要上她自己的床似的。

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

宁采臣一急,就又说一大通那些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道理。虽然一说完,就觉得好不可思议,可还是说了一大堆,才觉得不至于窘迫。只是如此一来,那姑娘就没继续朝床上来,低着头地在床前徘徊,仿佛是在找词,那模样像是很想笑,然而又不敢笑出声来的。

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

宁采臣一急,跺在他的草床上:“快走快走,要不然,我可就要喊南边的人来帮忙了的!”

女惧,乃退。至户外忽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

那姑娘仿佛方才想起这不是她的房间似的,开门退了出去。然而,刚跨出门去,就又跑了回来,把一锭子黄金,放在了宁采臣的铺盖上边。

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我囊囊!”

如此一来,宁采臣就觉得更没面子了,虽然他需要钱,且觉得这女孩子也着实可爱,可问题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也太吓人了吧,让人好生惊怪,就是说,不合常理,可问题是,怎么样才是合常理的?然而,他又完全说不上来,一急,就抓了黄金扔了门外的院子里去,并且还要脱口而出:“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是不会要的。”

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

这样一来,那姑娘方才低头退了门外去,宁采臣目送她的身影,心里快慰又复杂,想着,人可究竟是为什么要读书哇?我的个脑子是不是真的有毛病?还是怎么的?正想着,那姑娘就捡了黄金收着,还瞥了一眼宁采臣说:“这个人,真就是脑子有毛病!”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一仆死,症亦如之。

宁采臣日来饱睡,想起昨夜的事情,还要意犹未尽,就走出兰若寺来四处索询,却不见昨夜的短墙和院落,逢人就问这里可曾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位姑娘貌若天仙。然而路人皆要讳莫如深,还要对宁采臣报以怪异又惊恐的神情。这可就让宁采臣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位路人,被宁采臣的暴怒所慑住,方才讲了不久之前,曾有一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一个仆人,来等待讲授资格核验,就住在兰若寺的东边寮房,然而,却是在半夜里无疾暴死。官衙有派人来探看侦查,只是发现他的脚掌心有一个小孔,就像是用锥子刺出来的一样,创口有小股流出的血迹,然而,却分辨不出来他的死因和过程。且,这还不算完,就在仆人守丧等待家属来付灵回乡的当天夜里,那个仆人也无疾暴亡,且情状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样。

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

如此一来,宁采臣方才是放走了那个对他千恩万谢的过路人,看着别人连滚带爬的慌张样子,心上就觉得纳闷。待到晚上,燕赤霞方才回到兰若寺里边来,宁采臣立马就把获知的事情告诉了他。然而燕赤霞表示什么也没听说过,还赶他赶紧回去歇息,但宁采臣抓住他不放,燕赤霞就没有办法,只说可能是鬼魅妖孽干的坏事吧。

宁素抗直,颇不在意。

然而,宁采臣认为,这都是些子无聊人的讹诈,对于鬼魅妖孽的存在,从不信以为真。

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于寺侧,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

可是,还没等宁采臣完全说服自己不相信,一到半夜,那个可爱姑娘就又来了,还不待宁采臣问起白天的事情,她就先哭了起来,且一边哭,一边对宁采臣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从来不曾碰见过你这样的铁石心肠的。可能吧,所谓的圣贤,也就是你这样的男人吧,所以,我不敢再在你面前乱来了。我叫小倩,姓聂,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就埋葬在兰若寺的旁边,但因为被一个老妖怪胁迫控制,而不得不去做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且还要在那些人的面前,装得像是一个好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啊!今天夜里,寺里边已经没有人可供我杀害了,恐怕夜叉该是要亲自来害死你了。”

宁骇求计。

宁采臣这回可是真的相信了,惊骇之中,向她求救,该是如何才能保命。

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

小倩说:“只要你和燕赤霞睡在一个房间,就不会有危险。”

问:“何不惑燕生?”

宁采臣就纳闷了:“那为什么就不去害人家燕赤霞呢?”

曰:“彼奇人也,固不敢近。”

小倩说:“他是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所以,我们都无法近他的身。”

又问:“迷人若何?”

宁采臣就又问:“那就算是近身来谋害别人,又能怎样害人呢?”

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

小倩说:“凡是让我上了他的床的男人,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在他的脚板心上刺一个小洞,他就会神志不清,任我摆弄了,然后,我就从他脚心的破处抽取他全身的血,来供那个控制我的老妖怪喝。如果那人不让我上他的床上去,我就会给他一大锭金子,然而,那其实不是真的金子,而是恶鬼的骨头,只要有人留它在身边,就能啃噬人的心房和肝脏。而这两样方法,也都是平常人都不能抗拒的好事。”

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

宁采臣听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大呼,谁说读书没有用?谁说读书害人?要是昨天自己脑子里边不发神经病,今天怕是已经死了的呀!不由得对小倩千恩万谢,谢她昨天的不杀之恩。就又问小倩,夜叉几时会来害他,小倩说是如果今天晚上自己还不能拿下他,办了他给老妖怪养生,明天晚上,老妖孽就会亲自上门来喝血。

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

正细说着,天就要亮了,宁采臣也就对白天的所见所闻不再疑惑了,然而,刚把人家小倩安慰了下来,鸡就叫了一遍,如此一来,小倩就又哭了起来,说是今天回去,该是又要挨罚的,然而,天转眼即光,小倩实在是不得不走了的,临到要出门去,哭得更大声了:“我已经是苦不堪言了,然而完全没有办法自救,眼下碰到你这样的大丈夫,我才找到了一点点希望,相信你一定能把我救离苦海。要是您真的能去帮我收拾骨灰,葬到一个安宁的地方去,那就真的是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了的呀!”

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但记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宁采臣决然答应了小倩的请求,就问她的坟墓的准确位置。小倩说,墓地上有一片白杨树林,树杈上有乌鸦窠的那株白杨底下,就是她的坟墓。正说完,就迈出了门去,宁采臣还赶紧追上去,想多问点什么,然而,屋外已经天光,什么都没有了。

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足下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白。幸勿翻窥箧襆,违之两俱不利。”

如此一来,宁采臣就又担心起燕赤霞会外出不回来,就转去南边燕赤霞的那边敲门,说是今天要请他吃饭。然后,才不过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宁采臣就想尽办法,搞了许多好酒好菜回来,且把燕赤霞灌了个熏熏然,还要一边灌人家,一边留意着人家可有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然而,燕赤霞仿佛也是很久没吃得这么爽了,喝得是口齿麻木,飘飘欲仙。直到宁采臣提出来晚上要跟他睡一起的时候,燕赤霞才又被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可又碍于人家好生招待,破费了不少,就说是自己晚上睡觉可能会暴力梦游,怕是要伤着了宁采臣,所以,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寞清静,当然,也是为了梦游不给人添麻烦。然而,宁采臣表示,自己根本就不怕打,至于别的什么,都不要紧,且一边说着,一遍就把自己的被窝卷着稻草,搬来了燕赤霞的房间。燕赤霞简直就是没法儿拒绝,想起第一天晚上的月下情景,就要浑身不自在得掉一地鸡皮疙瘩,两个大男人之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然而,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自己的床,从窗户旁边移开,各自占着窗户的一边,还要在中间放上案几,方才放下心来。然而,两个床挨得那么近,就是真放心,也是不放心的呀,想来想去,就又嘱咐宁采臣:“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经人,也很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但是,因为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能说出来,所以,希望你也不要多问,并且,也希望你不要翻看我的箱子和衣物背包,因为,那样的话,对我们之间都不是很好。”

宁谨受教。既各寝,燕以箱箧置窗上,就枕移时,齁如雷吼。宁不能寐。

宁采臣表示,都会按着燕赤霞的意思办,等到安顿停当,再把中午没喝完的大酒喝上一小顿,天色就晚了下来,两个人就摇摇晃晃地上到窗户两边的各自床上开始睡觉。宁采臣在装睡,想着这两天的事情,和燕赤霞表示有些事情不能对他说,再就是小倩说燕赤霞能保他的命。想来,可都是真的了。正想着,就听见燕赤霞蹑手蹑脚地摸索着起身来了,宁采臣眯缝着眼睛,看见他把行李箱打开,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就听见他再次地躺下来,且就一个翻身侧卧的功夫,就开始鼾声如雷。这样一来,宁采臣可就真的是想睡也睡不成了。

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飙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灭。

如此一来,宁采臣就算是想睡也睡不成了,只能听着燕赤霞的鼾声只能是瞌睡直流,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都要过一更了,宁采臣终于是勉强适应了,也可能是崩溃了吧,瘫在了床上,哪知,室内的月光忽地一暗,这不由得让宁采臣一个激灵地清醒了过来,强睁着暗处的双眼不敢动,仿佛是窗外有人。且还在一点点地走近窗户来,仿佛还在探了身地往室内看,那目光就像是绿光的狼眼在眨闪。宁采臣吓得不敢动,眼看着那怪物就要爬下窗子进来了,就要大喊燕赤霞起来帮忙,顿时却有东西从燕赤霞放在窗台上的箱子里冲出来,像是一道白炽的丝帛,撞向了窗顶的石担,顿时星火四溅,又转瞬聚成一束,钻进了箱子里边,其过程之快,就像是在扯闪。

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

宁采臣都惊愕得说不出来话,然而,四下里却都是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许久,才又看到燕赤霞起身了,他仿佛是早已有所察觉,悄然仔细察看,宁采臣继续装睡,想知道他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只见燕赤霞在窗口翻动箱子,左右检视,又从里边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对着月光仔细验看,还要时不时地送到鼻子旁边嗅闻一下,那东西晶莹剔透,放散着耀眼的荧光,两寸来长的样子,只有韭菜叶子那么宽一点儿。然后,又见燕赤霞拿了布帛层层缠绕包裹,仍然是放在了窗口上的破箱子里边。

自语曰:“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

并且还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日,这该是成了精的老妖哇,胆子都能大到这种地步,都能把我的箱子也搞坏了的。”仿佛又才大松了一口气似的,顿了半天,重新回到他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

如此一来,宁采臣就更好奇了,怪不得他不愿意对我说呢,索性一把翻将起来,问燕赤霞刚才可是怎么回事,还把他睡着的时候的情景,都给他说了一遍。

燕曰:“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

燕赤霞看着情况是藏掖不住了:“既然我们的交情已经是这样的好了,我觉得也不能再对你隐瞒什么了,其实,我是一个驱魔捉妖的剑客,就刚才的那会儿,如果不是窗头的石担,替那家伙挡了一下,那家伙是会当场毙命的,然而,即便如此了,但也是伤得不轻的。”

问:“所缄何物?”

宁采臣就又想到那电光火石的东西,就问燕赤霞:“你缠缠绕绕地包裹起来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

燕赤霞说:“是一把剑,就刚才,还嗅辨了一下,有很重的妖气,该是那老妖精留下的。”

宁欲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

如此一来,宁采臣就更好奇了,就提出来想看看那把剑。燕赤霞立马就从窗台上的箱子里取了出来,递给他,真的就是一把绿得发着荧光的小玉剑。于是,宁采臣越发地信任和依赖燕赤霞了。

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趣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囊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

翌日天明,两人同去窗外查看,果然有连串血迹遗滴向北面。就一起往兰若寺的北边找去,然而,那里不但没有什么短墙院落,反倒是荒冢连片,时而还有乌鸦的凄凉叫声。宁采臣仔细分辨,果然有一棵白杨树,且在白杨树的枝杈上,有一个大鸟窠。宁采臣的心里就有数了,再等到一起回到兰若寺里,宁采臣就假装要收拾东西回家了。燕赤霞一听说,就要请他喝酒饯别,如此一来,有了这两天的经历,两人仿佛是同生共死的好友一样,互相都很有些舍不得了,且燕赤霞还要赠送给宁采臣一个破皮袋子,还要语重心长地交代他:“这是那把玉石小剑的袋子,把它好好地收拾起来,带在身边,妖孽鬼怪,就不能近身。”

宁欲从受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

宁采臣表示想要学习燕赤霞的剑法和法术。然而燕赤霞说:“像你这样的好人,应该是可以做剑客的,然而,因为本来就是命中有大富大贵的人,所以,不至于要到这条道来的!!”

宁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赁舟而归。

宁采臣对燕赤霞说自己有个妹妹早年正好葬在此处,然后,两人就一起去把乌鸦窠下的小倩骨灰起了出来,用干净衣服包好,租了一条船,带回了家去。

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

宁采臣的书斋窗户,正好对着一片荒野,所以,他就把小倩的骨灰葬在了自己的窗外,安葬完毕之后,又焚香淋酒祭拜,心里难受,然而又如释重负:“我与你的两面之缘,已经让我深感遗憾,更遗憾的是你早就已经不在人间,还要流落他乡,受人欺侮,如今,我把你带了回来,就葬在我的书斋窗外,不管是难受的时候,还是快乐的光景,都能和你有个伴了呀,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再受那妖孽的欺侮了,我也就能放心了。而今,只能在你的坟上撒一些坏酒了,且我也不知道该是对你说些什么样的话才好,只要你不嫌弃就行了。”

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

宁采臣在小倩的新墓前伫立了许久,直到香焚尽了,酒迹干了,才提着锄头往回走,却是一下被身后的人叫住:“嘿,蠢货,走慢点撒,还不快等等我!”

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

宁采臣慌忙一回头,正是小倩,不由得一下傻掉了眼。小倩一下子就跟上来,挽住还红着眼睛的宁采臣,宁采臣却是一下扭过头去,哭出了声音,小倩调皮地一揪他的耳朵,他就老老实实地被牵到一处草丛里和小倩并肩坐着了。小倩逗了他好半天,他方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但仍然是不敢乱动。小倩看他,又看远处,还要笑得开心:“你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家伙,原来还真就是个大好人,往后,我哪怕是为你死上十次,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嘿嘿,我想让你把我带回家去,见一下你的爸妈,就算是从今往后只能给你做牛做马,我也愿意。”说完,就要调皮地望着宁采臣。

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丽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入白母。

宁采臣根本就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小倩还要像个孩子一样地高兴,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臂不说,还要把个小脑袋往他的颈窝里直拱,像个撒娇的小猫咪,可宁采臣还是不敢正面看她,只敢偷偷地瞥一眼她的双手和双脚,也不知道小倩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和香皂,皮肤都要白里透红,那并在自己的一双毛腿子旁边的一双可爱小脚,就像是去了笋衣的白嫩笋芯,一看就知道,从没有得过脚气。晚风吹得都有些暖暖的忧伤,夕阳的余晖在心上悄悄流淌,宁采臣只要偷看一眼小倩,就要更加地慌张,因为,白天的她看起来,就更美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来,牵住了她的小手,回到了书斋里边。然而,也不敢怎样乱来,就让小倩先独自坐在这里等一下,待自己先去跟母亲大人述说一番,才是最好。


聂小倩.jpg

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所骇惊。
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
宁曰:“此小倩也。”
母惊顾不遑。
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
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言,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不敢令有鬼偶。”
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
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
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
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
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
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
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
女起,颦蹙欲啼,足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
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出。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
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
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
女微知之,乘间告曰:“居年余,当知肝膈。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
母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
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
母信之,与子议。
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
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袭以为荣。
一日俯颈窗前,怊怅若失。忽问:“革囊何在?”
曰:“以卿畏之,故缄致他所。”
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
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
宁果携革囊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
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欻有一物,如飞鸟至。女惊匿夹幕间。
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索如故。
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
后数年,宁果登进士。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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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20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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