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又回到了北京,下了地铁,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过一段河堤,上面长满了垂柳,翠绿一片,垂下的柳条,随着轻轻的晚风,微微摆动。空气中,传来淤泥的味道,不算难闻,饱含着泥土的气息。
恰好夕阳,红红的太阳挂在天边。沿着河堤漫步,夕阳在垂柳的枝条中,跟我玩着躲迷藏的游戏。在有些昏暗的河水上,洒着一大片赤色,仿佛一团团火焰,在燃烧灰暗。看到这些,我有些迷离了!
这半年,每次回到北京,总是喜欢在夕阳中走过这段河堤。哪怕在疲惫,再颓废,走过这片原生态的堤坝,总会叫我忘了烦恼、忧愁和劳累。就像满是烟雾的肺,突然呼吸到最新鲜的氧气,仿佛在大都市中找到了一片静谧的小桃源。
吹着和煦的晚风,走在微舞的柳条间,看着有些熟悉的场景,思绪飘回到十几年前,一个炎日高悬的午后……
也是一条蜿蜒的河流,粗壮的垂柳参差不齐地站在岸边,像一个个英勇的卫士一般。清澈的河水冲刷着河底的卵石,偶尔两个小漩涡,掀起一团团沙黄。午后虽炎热,但河流却不寂寞。
一个个赤条条的身形在水中泛游,有立着的,有划水的,大声地叫着,你追我赶,我击你扬。这里的汉子都是光着身子在水中嬉戏,没有忸怩害羞,从老辈子都这样,他们理所当然地也这样认为。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快乐,快乐是从心里笑出来的。
不远处,有一条盘在路边的绿色长龙,是一棵棵笔直的杨树,每棵至少得一人合抱,十分粗壮。墨绿色的树叶,厚厚地堆在空中,挡住了炎热的阳光,留下一地的凉爽。哪怕再热的烈日,树下凉爽依然。厚厚的墨绿丛中,传来吱吱的蝉声,有些烦躁。
每每这个时候,我总会抄起一根竹竿,一头装个铁圈,缝个透明的塑料袋,走出家门,沿着路边,一棵一棵,肆无忌惮地扫荡。走在浓厚的树荫下,目光游走在枝叶间。大概从小就喜欢捕蝉,在寻找蝉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看到隐藏在树枝间,甚至被树叶覆盖的蝉。一片枝白叶绿中,黑色的蝉尤为显眼。
我小心翼翼地将套子靠上去,瞬间将其扣入塑料袋内,然后将蝉取出来,摘掉翅膀,放到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回到家里,将他们倒入家里的腌缸,过几天,就是一顿肉食。只不过那个时候,我是从来不吃的。
野外捕蝉归来,村头树荫底下,叔婶们三五成群,拍着蒲扇,说着东家的长,西家的短。三娘、四叔、二婶……每个长辈恭敬地叫一声,我伴随在他们的夸奖声中回家。家里的门是不锁的,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带着血缘,每家的亲戚都很熟悉,陌生人在这里基本属于完全被监控状态。攒在一起的老年人也聚在十字路口,聊过往人生,也看着东南西北,看着每家门口进出的人。既看住了偷鸡摸狗,也看到了是非轶事……
路边的河堤不长,垂柳不见了,在一个亭子的路口,转弯,跨过一个小土丘,十几米的距离,就是高高耸立、整齐划一的高楼大厦。那道矮矮的土丘,就像一道不高的栅栏,保护着另一边的都市小桃源。
一栋栋的高楼拔地而起,身姿雄壮,一个个的格子,将人们罩在一个又一个狭小的空间。住在里面的人就像一个个的蚂蚁,在一个个小盒子里,自以为是地享受着。楼房的周边依然有很多的平房,有些脏乱,一户户人家,住在里面。只不过这些平房不见了庭院,消失了屋顶,不再是袅袅炊烟升起的土房,主人家肆无忌惮地在屋顶上搭建,隔出了一个个的小房间。周边没了风吹波浪的麦田,没了蜿蜒在田头的杨柳,没了清澈见底的河流,很多孩子也从来没见过蝉……这里的人们,最大的期望,就是在房子拆掉的时候,能够多分些钱,多分套房。他们做梦都想多得到一个笼子,至于其它的,却并不在意了!
土房渐渐消失,高楼越建越多,我们渐渐地习惯了钢铁混凝粗线条的城市生活,有规划,环境干净,便利的商业和交通,带来了感官上的舒适。我们一个个的个体更为分离,人与人之间,被笼子强行分割。从此,没了村头的叔婶聊天,邻里之间开始陌生,再也听不到发自内心的赞美和家长里短。
小桃源里的那条河流,有些黑了。
后来,我在山区看见了一抹绿,一汪水,我感叹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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