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遇来花,老脸要哭花
在前两天海民的鲤鱼事件中,最幸灾乐祸的除过刘玉升,就数金光亮了,因为田海民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眼下,除了孙少安的砖场,把世事闹腾得最红火的就数海民和光亮了,同时也都具有小气吝啬的坏名声。
你海民竟把自己的鱼免费给村民们品尝,你这不是逼着我金光亮也把自己的蜂蜜白送给村里人去开一回洋荤(据传他养的是意大利蜂)?你破费财产来提高自己,不就等于贬低我了嘛!
没想到田海民的举动闹出这样一个大笑话,光亮始终不离手的那缸子蜂蜜水变得更甜了,乐呵呵地吧嗒着嘴,唱着小曲儿。
这天,金光亮像往常一样,正在自己家里往那只黑瓷瓮里摇蜜。惜东西如命的他每摇净一片巢脾,还忍不住要伸出舌头,贪婪地想把上面的最后一滴蜜舔掉,结果老是忘了他戴着面罩,每每与面罩来一吻。
突然,耳旁传来一阵刮大风似的嗡嗡声,他感到有点不对劲。跑出去一看,院子上空黄漠漠一片,他还来不及叫出声,那片黄云“嗡”一声,又刮风似的消失了……
妈呀,这哪是分群,这是蜂要跑了!他赶忙在院子里拉起发洪水时捞河柴的芦根笊篱,也不管上面糊满泥巴,就在黑瓷瓮的蜂蜜里蘸了一下,大撒腿冲出了院子,追蜂去了!
这一幕恰巧被隔壁院里推磨的俊武媳妇李玉玲看个明白,哈呀,这可给她高兴坏了。李玉玲早对金光亮的蜂恨之入骨。
“她认为这些蜂把她院里院外果树庄稼上的‘养料’都采光了;如果不是丈夫拦挡,她早给庄稼果树都喷了‘六六六’。”
喜悦的心不可独享,李玉玲马上就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了金光亮的死对头——他的弟媳马来花。
“正在洗茶饭碗的马来花一听她大哥家的蜂都跑了,双手在腿膝盖上一拍,高兴得大声喊叫说:‘老天爷咋睁眼了啊!’”
于是,这两婆姨在村子里到处传播这个消息,不一会儿,连田家圪崂那边的人都知道了。
而此刻的金光亮正在东拉河湾里晕头转向地寻找他的宝贝蜂。老天爷啊,我的财神爷啊,造孽啊……有小孩跑来告诉他,蜂已经在庙坪的一棵老枣树上挽成了一个大疙瘩!
金光亮忙不迭地跟着跑过去,悲壮地举着那根蘸了蜂蜜的芦根笊篱,反复吟念着那几句招蜂的口歌:蜂,蜂,上笊篱,家里给你盖庙哩……可那团蜂疙瘩并没有给他任何面子,又“嗡”一下全飞走了,一个不剩!
“绝望的金光亮一屁股坐在老枣树下,双拳捶地,放开声嚎了起来……”这一幕被东拉河左右两岸的大人娃娃们看个净光。
然而,他的灾难还没有完。两天以后,马来花又把他在支书田福堂那里告下了!
来花来告状,福堂放心上
田福堂还是那副老样子,只要有阳光,他就躺在他家院外的那个破碾盘上。身板干瘦,脸色灰暗,咳嗽气喘要不了他的命,但也不肯让他好半分。
别看田福堂如此这般,村里的大小事也无一样落下。他不仅消息灵通,有些事的内涵和外延,即便他睡在这里,也能品见;甚至某个时间里谁心中想些什么,他也可以猜个十之八九!
像海民两口子引起的鲤鱼事件和光亮的蜂跑完这样的事,只能让他窃笑,且他对光亮的蜂跑得干干净净竟感到一种特别的快意。这个前地主家的大儿子近来张狂得很,经常在村里的闲话中心骂他田福堂。
你个衰怂,你在阶级斗争的时候咋装得像一只鳖?好嘛好嘛,蜂跑得好跑得好!哈哈哈,咳咳咳……
没想到这件高兴事儿还没过,马来花又来参了金光亮一本。她高喉咙大嗓门地对躺在碾盘上的田福堂告状说她家大伯在他家的枣树边上种了泡桐树,这些泡桐树的根都扎在了她们家的枣树下了。
这些泡桐树根把她们家枣树的养料都吸收去了,致使她们家枣树今年结得稀稀拉拉,比别人家的至少要少收三分之一。她并且还说若田福堂不处理,她就让他在这破碾盘上不得安生!
田福堂早就想收拾一下金光亮了,苦于没有一个好茬口,没想到今天竟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于是和颜悦色地对马来花说:你先回去,这事得会议上处理,要是会议处理不了,你再闹也不迟!再说你还可以去石圪节乡上告状哩嘛!对了,你路过给玉亭捎个话,让他来找我一下。
得到田福堂的答复,马来花就扭着纤细的腰肢,风风火火地走出了福堂家的院子。
重启支部会,玉亭跑断腿
孙玉亭一得到口信,就马上跑过来了。“他好长时间没有得到过福堂的召唤,因此情绪异常地激动,直跑得人还未到,一只烂鞋就飞到了田福堂的面前。”
玉亭在福堂面前尴尬地停住,一只脚似稳非稳地站着,迅速地把那只先到的鞋套在另一只脚上。
“福堂哥,什么事?”
福堂待咳嗽完,说出了马来花来告状的事。他还说他想召开个支部会,有些事情总得处理一下,咱们大概一两年都没开过支部会了。
圪蹴在福堂对面的玉亭一听说要开会,兴奋得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我真害怕他上衣上那仅有的扣子都要崩掉了。玉亭心想莫不是政策又要变?可能哩,福军已在省上当了大官,说不定他给福堂透露了啥“内部消息”呢。
对着呢,就是要开会。福堂从裤袋上解下大队部公窑门上的钥匙递给玉亭并交代他把会议室收拾一下,再通知一下俊山、俊武和海民,今晚上就开。
“要不要扩大一下?”玉亭问。“不用,这是我们党的会议嘛!”田福堂断然否定了玉亭的意见。福堂知道,扩大一下,就把孙少安也“扩大”进来了,没必要,让他靠边站!
“说实话,在双水村只有孙少安才使他感到了一种真正的威胁。尤其是眼下,这小子已经成了双水村头号财主,而且乡上县上都有了名气。”
“他田福堂虽然再折不断这小子的翅膀,但在他的权力范围内,能排斥他的地方,他绝不会放过;哪怕给他制造一点小小的不满足呢!哼,你小子有钱有名,可村子里的事你连毛也沾不上一根!”
得嘞,玉亭也不在乎扩不扩大,只要他能参加上就行。大队部有活上,还管它农活忙不忙,丢下。他立马屁颠屁颠地去了大队部的公窑,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眼前的景象着实地凄凉冷清,锦旗暗沉,灰尘满布。
不过,这打击不了孙玉亭,他发了一会愣怔,就立马像妇女一样在头上反包起毛巾,把大队部公窑打扫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乐意做这无偿的营生,他在此间得到的是精神上的满足。
傍晚,玉亭跑去其他支委家里做了通知,就又返回到公窑,用口水蘸了旧报纸,擦拭大队的煤油灯罩。灯罩擦净后,他又发现灯壶里一滴油都没有了,于是他就把它带回家,准备贡献上自己家的灯油。
孙玉亭胡乱地吃罢晚饭,便迫不及待地去到大队部,等待其他成员的到来。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六,第三部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读书笔记,总第5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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