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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遗记》第2话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拾遗记》第2话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作者: 净亦 | 来源:发表于2020-04-23 12:14 被阅读0次

(本节免费阅读,感谢支持)

北宋末年,喜好古物的徽宗皇帝在枢密院之下秘密设立拾遗处,鹤云山庄九名弟子奉诏成为拾遗使,专为徽宗皇帝寻历朝历代古玩珍宝。拾遗处唯一的女使,大名鼎鼎的“九爷”夏侯之素第一次踏上拾遗之路,就意外寻获拥有神力的上古宝剑莫邪剑,开启了她寻找前世今生记忆的过程。

随着拾遗之旅渐长,夏侯之素拆穿过累世制镜高手布下的幻局、倾听过魂魄囚禁百年的将军女仆诉说、帮助过知晓万事的上古秘术师寻物,也曾与骇人听闻的三尸神教屡屡交手。在她命悬一线之时助她化险为夷的神秘男子,又和她有着怎样的因缘际会?

闪烁着古蜀幽光的青铜面具、华丽离奇的海兽葡萄纹金背镜、突然出现的九霄环佩琴,青绿绵延的千里江山图……夏侯之素破迷局、探真相,吉光片羽背后的故事或让人心酸垂泪,或暗藏惊天阴谋。形形色色的人与各式各样的古物悉数登场。

与此同时,大宋周边龙盘虎踞,大辽和金国蠢蠢欲动,但宋廷依旧沉溺于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想要偷安绝非拾遗使所为,夏侯之素和她的八个师兄,各自又有着怎样的归宿和命运?

第二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历代与皇室有婚约、家主之位传女不传男的公仪家是如何得了那玉凤的?”坐在马车里,夏侯之素问江百舟。

“皇上的拾遗密令也一知半解,只说相州公仪家近日突然得了一柄玉凤,这玉凤曾让当地的富豪商贾趋之若鹜,纷纷竞价想把玉凤占为己有,但公仪家为表衷心,决定把玉凤献给皇上,皇上担忧玉凤途中遭劫,这才让我们前去把那玉凤接回。”江百舟道。

一个月前,当夏侯之素带着自己的莫邪剑回到拾遗处的时候,八个师兄比她还要兴奋,争先恐后地赏玩那莫邪剑。她一开始内心隐隐担忧,因自得了莫邪剑后,她时常会做那个梦。大师兄关沧海知道此事后,带她去寻了常为皇后皇妃祈福的无碍禅师求解,无碍禅师告诉她:“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柄莫邪剑既和她有缘,又确实出奇地好用,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此番拾遗密令下来,关沧海看出师妹跃跃欲试,又想到公仪家的家主也是女人,就让江百舟和夏侯之素前往相州。

相州,公仪家。

“富可敌国,你看看这建制,若非乔贵妃是这一代公仪家主公仪锦的远房表妹,这可真要算僭越了吧?”一路由公仪家的家仆引着,穿过山门往正门走的廊道上,江百舟偷偷对夏侯之素嘀咕。

夏侯之素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道:“六哥,你这样口无遮拦,当心以后吃亏。”话还未说完,目光却被山门之后他们所处的这处开阔平台吸引了。只见这平台的地面不似一般的青砖地面,而是细细如雪一般晶莹,在阳光下泛着夺目光泽,此时正值夏季晌午,那莹白的地面被热气一烘,半空就像水纹一样隐隐地有些波动。

“这处平台是用白沙铺地?甚是特别。”夏侯之素道。

“夏侯九爷有见识,这是锦夫人的意思,她说青砖地面有碍风水,最近才改了的。”引路的家仆恭敬地回答。

“公仪家的内院修的还蛮高啊,那亭台阁楼真是精巧。”江百舟指指平台斜上方,果然那里隐隐可见一座精巧阁楼的飞檐,透出些明晃晃的光亮,正骄傲地伸向长天。

“六哥,别造次,看那飞檐的建制应该是锦夫人所住的闺阁。”夏侯之素忙道。

行行复行行,两人终于来到了公仪家正门,正门前众星拱月一般,站着一个女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双凤眼本该是妩媚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挽成华髻,衣着首饰作飞鸟纹,繁丽雍容,透着端庄大气。正是公仪家这一代的家主,公仪锦。

传闻,相州公仪家有三奇。第一奇是公仪家族酷爱鸟纹,凡是登门拜访过的人都对公仪家雕梁画栋的各种鸟纹印象深刻,有与之不合者更是背地里暗讽公仪家族称为“鸟族”;第二奇是公仪家以锻造铜镜起家,制出的镜面成像度极高,因了这手艺,得到皇室器重,不仅富甲一方,到了太宗一代更是定下了与皇族通婚的规矩;第三奇是,在公仪家,女人的地位要普遍高于男性,所以历代家主都是女人。

夏侯之素想起最后一条,不由咧了咧嘴角,心想同是复姓,怎么复姓和复姓的差距就这么大……

 “两位拾遗使舟车劳顿极是辛苦,我已命人收拾好两间上等客房,景色极好,供两位大人休息。”公仪锦的寒暄打断了夏侯之素的瞎想。

“不妨事,还请公仪家主带我们先去看看呈给皇上的玉凤吧。”江百舟行礼道。

“江六爷果然尽职尽责,这样也好,那玉凤就在祭祀大殿内,请随我来。”公仪锦点点头,便引了两人穿过前厅来到祭祀大殿。

一踏入大殿,迎面的四根巨大楠木立柱上,烫金的浮雕鸟纹就映入江百舟和夏侯之素的眼帘。只见那鸟纹个个正面短尾,瞪着一双大圆眼,头上一对毛角,两翅展开极大。夏侯之素想起学贯古今的二师兄百里晨曦曾说过,鸟纹是商周时期的图腾之一,这种纹样叫做邸枭纹,盛行于商代中晚期,这样想着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她话音刚落,公仪锦已是面露惊讶:“九爷如何知道?”接着就是一脸赞赏的神情,欣喜道:“九爷果然好见识!实不相瞒,奴家平日里喜好雕刻剪纸,这满殿的邸枭纹正是出自奴家之手。”说罢,她从祭祀的高台上捧下一只锦盒,缓缓展开来,一尊精巧的白色玉凤躺在锦缎中。“两位大人请看,这就是那尊玉凤。”

只见那白色玉凤,莹润通透,虽然不过手掌大小,但呈侧身回首,几欲展翅高飞的形态。那弯弯的身躯显得体态轻盈婀娜,圆润流畅的线条更是亭亭玉立。喙、眼、冠似鸡却比鸡高贵,短翅长尾,翅上用阳线雕刻出羽毛,纤毫毕现,尾上有镂空的篆刻,格外灵动别致。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夏侯之素和江百舟端详着。

“我们已派了诸多家仆看守,确保能够万无一失把玉凤交到皇上手里,还要有劳二位大人了。”公仪锦施施然行了一礼又道:“晚上我为两位大人在旁边的偏殿安排了宴饮和舞乐表演,会非常精彩。”

公仪家用于夜宴的平乐殿设于早晨那片开阔的白沙台旁,华丽雍容的大殿彰显着公仪家的财富地位,琥珀酒杯、碧玉酒觞、金足酒樽、翡翠玉盘、纯银碗筷,无一不雕刻着精美的邸枭纹。美酒珍馐依次上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一众歌舞姬盈盈而来,殿内鸣钟击磬,一派歌舞升平。公仪家众人推杯换盏轮番敬酒,江百舟已喝的微醺,夏侯之素也有些意兴阑珊。

突然,有琉璃灯罩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几声尖利的惊呼打破了殿内祥和。只听得殿外有人惊声尖叫:“不好了——出事了!玄鸟显灵了!它把玉凤叼走了!”

殿内众人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往殿外跑去想看个究竟。夏侯之素猛然清醒,拽上江百舟往殿外奔去。

待众人及至殿外,眼前的景象让人大惊失色:只见白沙台的上空,一只巨大的三足乌正叼着什么物件飞掠过上空,倏忽不见。夏侯之素正欲赶上前,眼前的场景却又发生了变化:只见半空之中,兀自又出现了一个形状,仔细望去,竟像是一个将军的样子,只是看不清容貌,正拉开弓箭,对着白沙台这边的一众宾客!

慌乱中,夏侯之素本能地喊了一声:“快趴下,危险!”说着已把江百舟和近前几个人往地上按去,而众人皆下意识地匍匐在地,一时之间,惊叫声、哭泣声、呼和声、撞碎东西的声音乱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不过一个眨眼又好像是焚了一炷香的时间,夏侯之素也没有感到身上有任何伤痛和不适,而周遭宁谧得吓人。她大着胆子抬起头,吃惊的发现,在对面的白沙平台上,哪里还有什么三足乌和将军的影子?夜空中繁星点点,仿佛仍然是一个管弦丝竹的美好夜晚。

“刚才那……那怕不是妇好将军显灵吧!她生气了,是我们动了她的玉凤,所以她把玉凤收走了!”公仪家的一个长辈颤声道。

“若当真如此,还请妇好将军不要怪罪,保佑……保佑我公仪家……”夏侯之素这才发现靠在自己身边的是公仪锦,她一张脸此时苍白着,已是花容失色,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半空磕头祈祷。公仪家众人也忙着叩头的叩头,念诵的念诵。

“玉凤就这么丢了?那妇好将军又是谁啊?”回到房间,江百舟才缓过神,他焦虑地来回踱步,刚才那一幕着实吓着了他,但想起皇命无法完成,这更让他害怕。

“妇好,是商代中晚期君王武丁的妻子,是一位王后,也是一位女将军。公仪家的人说,她把玉凤拿走了?”夏侯之素道,她静静沉思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那如今我们是否要回去禀明皇上?”江百舟蹙眉。

夏侯之素想了想道:“事情过于蹊跷,我总觉得个中有隐情。此时奏请圣上不够明智,不如我们先在此调查一番,有了眉目再说。”

连续三日,江百舟和夏侯之素对白沙台以及放置玉凤的大殿做了细细的查验,一无所获。公仪锦恢复了初见时的端庄,但丢失献上的玉凤,她也很忧惧。

第四日晨,外面下起急雨。夏侯之素坐在房间里,以手支颐,望着镜中的自己思考着,没思考多久她就开始走神:这公仪家的制镜工艺果然高超啊……这映出的人影和真人太接近了,这两天睡得不好,自己好憔悴……

“唉——”她打了个哈欠,镜中人跟着也伸了个懒腰。外面雨差不多停了,有一道半弯的彩虹挂在天空,映在镜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她怔住了,连懒腰都没来得及收回,她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可若真是那样……那三足乌和商兵是如何…….时间上又够吗……一时之间,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几乎忘记了呼吸!

腾的一下,她站了起来,正欲往外走,门口就有人敲门。夏侯之素打开门,原来是公仪锦的贴身侍女。还没等夏侯之素说话,那侍女先开了口:“夏侯大人,前几日家中出了如此怪事,我家夫人今日要去寺院祈福,白日不能奉陪了。夫人吩咐过,您和江大人就在府中好好歇息,晚上一起吃饭。”

 夏侯之素听完,心里暗喜。等公仪锦前脚去了寺院,她后脚就施展轻功,跃进了公仪锦的闺阁。片刻之后,没有人看到夏侯大人像贼一样,偷偷摸摸从公仪锦的房间里“顺”了一包东西出来。

“师妹,今天我们还去祭祀大殿吗?”夏侯之素把东西刚放好,江百舟就苦着脸来敲她的房门。

“快,师兄,你赶紧去市上帮我找一本《史记·封禅书》来!”夏侯之素兴奋道。

“师妹,不是我说你,这玉凤还没有下落,你读什么闲书!”江百舟有些生气。

夏侯之素神秘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师兄,你要是想知道这玉凤的下落,就赶紧去找书!”

晚宴后,公仪锦正在房内泡茶,听得有人敲门。

“原来是夏侯大人,我正在烹茶,要不要一起?”公仪锦开门见是夏侯之素,先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问。

“好啊,我最喜欢喝茶了。那就叨扰了。”夏侯之素也不客气。

“这是今年新得的方山露芽,夏侯大人尝尝,是否喜欢?”公仪锦行云流水地洗茶、冲茶,将一盏澄碧的茶推至夏侯之素面前。

夏侯之素品着茶,缓缓微笑道:“公仪夫人多才多艺,不仅茶冲泡的好,剪纸技巧和轻功也不错,就连演技也是出神入化。”

公仪锦恍若未闻,只是另起了一壶茶,笑道:“夏侯大人这刚是第一杯茶,就醉茶了吗?”

夏侯之素站起身,望着公仪锦身后诸多立镜中最大的那面,那里面映出了外面的白沙平台,她不疾不徐地说:“《史记·封禅书》记载了这样一件事: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公仪夫人,知道这说的是什么现象吗?”

公仪锦点茶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收敛了笑容。

夏侯之素自问自答:“以前游历四海的时候,有人管这种现象叫海市蜃楼,是一种幻象。”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将两件东西推近到公仪锦跟前。是一片剪的栩栩如生的鸟形金箔和一块铠甲的甲片。

许久,公仪锦脸上现出些倦色,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终道:“夏侯大人知道了多少?”

夏侯之素重新坐下,缓缓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说的是在帝尧时期,有一名叫简狄的女子吞下了玄鸟蛋而有孕,生下的孩子名曰契,是商人的祖先。如果我没猜错,公仪家是商人后裔。”

公仪锦不置可否:“我自觉这个偷天换日的局做的不差,夏侯大人是如何起了疑心的?”

夏侯之素面色沉静:“一开始我只觉得三足乌和商兵有些不对劲,想了很久,直到那天我在照镜子时看到了悄无声息出现的彩虹才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如果三足乌和商兵是真实存在的,在整个过程里,他们怎会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呢?”

茶杯中的茶叶缓缓沉入杯底,夏侯之素继续道:“幻象,总需要有人去布局的,当晚如此混乱,若您会轻功让我们不察觉到您有一段时间不在并不难。而想要造出海市蜃楼,需要一片开阔的沙地,以保证容易吸热的沙地和沙地上空的温度不一样,这是第一点。其次,还需要很多面铜镜和光线的配合,公仪家是累世的制镜高手,您房间里铜镜很多,这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至于如何配合才能呈现出幻象,这点公仪夫人比我清楚。”说话间,她指了指桌上,又道:“想明白了这些,我趁您出行,潜入了您的房间,果然找到了金箔剪成的三足乌和一整套铠甲。”

“早听说拾遗处的夏侯九爷心思缜密且博闻广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公仪锦抚掌,只是笑的有些悲凉。

“但仍有一事我不明白,想向公仪夫人请教。”夏侯之素道:“这玉凤既然是公仪家主动要求呈给皇上的,为何又要演这一出戏把玉凤收回呢?”

更凉薄的笑意漫上公仪锦的脸颊,她说:“外人只知道公仪家历朝历代都和皇室结下姻亲关系,以为我们和皇室交好,却并不知道这不过是皇室为了控制公仪家财富的一种手段而已,皇室从未信任过公仪家,那玉凤,即便我不主动献出,皇室也很快会知道,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拿出来,我不如早作打算。”

公仪锦站起身,目光看向阁楼外,说:“我们不仅是商人后裔,我们是商王族的后裔,妇好,正是我们的祖先,所以在公仪家女人比男人地位要高。”她指着那处白沙平台,目光有些迷离:“那处白沙平台就是挖出玉凤的地方,为给祭祀大殿迁址,挖开了当时的地基,那玉凤就出现在地基的废墟中,我一看到玉凤,就明白,原来祖上妇好就葬在那处平台之下。本想交出玉凤求个太平,但我想,若当今圣上拿到,他一定会要求在玉凤出现的地方继续找寻其他精美明器,那么我们的祖先墓将岌岌可危,所以只能再让它离奇消失。”

她没有再说下去,一张威仪的脸上隐见泪光,让人跟着黯然神伤。

夏侯之素思忖片刻,叹息道:“此局已破,公仪家可能有灭门的风险。”

她沉吟着,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道:“我那个六师兄是玉器高手,让他帮着把这玉凤稍微处理一下,把它改朝换代失了颜色不再那么出众,或可保全公仪先祖的墓。”

公仪锦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人,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道:“这,这岂不是陷你和江大人于不不忠……”

夏侯之素摇摇头道:“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夏侯大人,您对公仪家的大恩,公仪锦没齿难忘,若有朝一日有了报恩的机会,公仪锦定当万死不辞。”这个商代王后的后裔向夏侯之素行下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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