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学生说:“老师,我恋爱了。但是,我也失去了独立性。”
我说:“变得黏人了?”
学生说:“是!不仅黏人,还无时无刻想着对方,占据了我的大脑。”
我说:“哈哈,是这样的了。等你不黏了,就学会爱了。”
现在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像平静的海面看不到方才扑倒在海滩的浪有多起伏,有多汹涌。把以前那些总以为过不去,总以为天会塌下来的事归结为“是这样的了”,有些轻描淡写,也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腰疼是有的,只是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内心的煎熬也化成了像小石子投到池塘里,激起的不再是海浪,是涟漪,也很快散去。
恋爱中的人,特别是初恋,对方真的会是我们的全部,只有全然地失去了理智,才会从中学到——原来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这样的爱只能是阶段性的,因为它不成熟。我很喜欢学生用了“独立性”这个词,说明她很警觉。有些人在丧失独立性的时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他们会归结为:我很爱你,所以我才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这是一种变相的索取。在自己独立性不够健全的情况下,企图从对方身上得到某些方面的满足,比如:陪伴,安抚,情欲等等。如果对方给予的反应不够热情,体贴,及时,你会陷入一整天的情绪低落,开始想东想西。他的一句话又可以把你从这种情绪中解救出来。总之,你快不快乐都跟这个人有关了。
那么,什么才算是“成熟的爱”呢?
弗洛姆对成熟的爱这一概念做了非常好的总结:
幼稚的爱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因为我被爱,所以我爱别人。”
成熟的爱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因为我爱别人,所以我被别人爱。”
不成熟的爱坚持的原则是:“因为我需要你,所以我爱你。”
成熟的爱遵循的原则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
-摘自《婚姻之树常青》
由上可见,成熟的爱是要弄清楚“爱”和“需要”的主次关系;以及从“我”出发,还是从“他人”出发。然而,即便是我们懂得这样的道理,也未必能做得到。
学生说她现在的理性完全打败不了感性。我觉得,最后影响到行为的,也不是理性,是另外一种体验——你明白自己是谁,将要干什么。这是一个曲折迂回的过程。当你有了这样的体验,你会发现,想对方不再会影响你做其他的事,只是知道有个人在那里,无需时时刻刻给予注意或者从他身上得到关注。你的精力还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情,你开始有不同维度的觉醒,开始思考生命的更多层面,不再只是男女之情。然后,你变得不再那么黏人了,也找回了独立性。这种状态不是我行我素,变得冷血,是劈开了一些空间。这些空间拼凑起来,你发现了一个更加完整的自己。
恋爱中的“化学反应”,荷尔蒙的变化,把持不住,脑海里全是他/她,其实都是情欲使然。它到了一定时候也会自行消减。我相信每个人在某一个时间段,都受过这股欲望的驱使。它迫使我们参与到爱情这堂课里来,是每一个个体开始探寻两性世界的开始。它很美,也很深刻。随着年龄的增涨,当你不再是这堂课里的新生,就应该有辨别这种欲望的能力。我这里说的不是“抑制”,是当它出现的时候你知道它是什么,然后你再问问自己:“这真的是我此刻需要的吗?”在欲望迫使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隐藏着的,更深刻的需要?产生这种需要的背后原因又是什么?
恋爱的不成熟终究会让你和他开始一连串的“故事”。就好像一本小说,恋爱的过程即是情节,也是塑造人物形象的过程。在写小说里,有一个术语叫“人物弧线”,是指人物的变化和成长。人物弧线必须通过“冲突”来支持和塑造。这样,就开始有内心的搏斗了。冲突,永远都是内心挣扎的产物。这种阶段性的爱,是不会长久的。如果爱让内心挣扎,就不是爱了,起码是爱的方式不对。
当初我像学生这个样子的时候,也有人跟我说过:“你要经历,才会懂。”我现在也这么跟别人说,虽然显得非常无力。他们也许也会像我当时那样忐忑,不知道我说的经历将会有多痛苦。其实,痛苦不外乎就是“冲突”到达了最高点。它会有自然落下的那一天,再强烈的冲突也会有一个顶点。这个顶点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分界点。冲突达不到这样的顶点,两个世界的分离便不会彻底。当你从原来的世界分离,你会想去寻找答案——为什么我会这样?当你开始发问,离真正的自己就会越来越近了。到最后,不是你累了,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爱了,而是你知道怎么去爱了。
从不成熟的爱发展到成熟的爱,可以用沉香的形成来做个比喻。对沉香了解的人都知道,沉香是白木香树受伤之后,自身开始调节疗愈,流出来的树脂结合树原有的营养,环境中的细菌,温度,水分等等所形成的新组织,就好像人的身体被割伤之后结出来的痂。白木香树在没有受伤和结痂之前,是很普通,很不起眼的树。但是这个受伤后的产物——沉香,就变成了名贵的中药和品香中的香王了。可见,变得珍贵(成熟),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如果你闻过正宗的野生沉香,你定会知道那是一种大地般的沉稳,然后慢慢地给予,不慌不忙,一丝丝,一点点地,好像永远都给不完。而接收这种给予的人会变得感恩,(起码我闻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因为这种给予不轻浮,不张扬,你会被这种给予所感染,调到同样的频率。我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是这样。除了保持独立,还要给予。
最后,以纪伯伦的一首诗来再次阐述爱情里的独立性:
理想的爱
彼此相爱,却不要做成爱的系链:
只让他在你们灵魂沙岸中间,
做一个流动的海。
彼此斟满了杯,却不要在同一杯中啜饮。
彼此递赠着面包,却不要在同一块上取食。
快乐地一处舞唱,却仍让彼此静独,
连琴上的那些弦也是单独的,
虽然他们在同一的音调中颤动。
彼此赠献你们的心,却不要互相保留。
因为只有生命之手,才能把持你们的心。
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密迩:
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两旁,
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荫中成长。
夜莺
一个用文字唤醒人们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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