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印度之旅

父亲的印度之旅

第一次听说父亲曾去过印度，是从祖母那里。我们家住在当时的上海西南郊区龙山新邨，是一个十分幽雅的居民小区，红砖红瓦的三层楼房被绿树和小花园环绕着，宁静而美丽。这里离龙华飞机场大约两三公里，新邨里住着的大都是当时第5703厂的职工，其中的老职工解放前是在“两航”工作的老人，而年轻的则都是从部队复员来的以及从技校毕业的。

父亲骑的是一辆英国出品的“蓝令”牌自行车，虽然很破旧了，但还十分结实。记得有时我病了，他将我放在保险杠上，到一公里外的一幢别墅里的厂卫生所去看，这幢别墅是解放前美国人住的，而在机场前面一个叫“百步桥”的地方，有一座由花岗石砌成的墓，漂亮的墓碑上雕刻着英文，听说是一个美国大亨的墓。

我在第5703厂的附属小学读了六年书。我的小伙伴中有一位的父亲是厂长，是南下转业干部，还有附近的农家子弟，除此而外，最多的就是去过印度的“两航”人员的子女了。有时候小伙伴们互相吹牛，一个说：“我爸爸乘过飞机！”另一个说：“我爸爸也乘过飞机！”第三个说的话立刻把前面两个惊呆了：“我爸爸开过飞机！”然后那位父亲是场长的小伙伴走过来对大家说：“你们牛什么呀？我爸爸今天刚坐飞机去了北京！”这时大家都不说话了，脸上露出敬畏的神情。

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记忆中他从未对我们讲过在印度工作和生活的事，只是从祖母那里知道印度很热，吃饭要用手抓。另外他们在印度是与美国人一起工作。至于其他细节，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记得八十年代初上大学时，曾让父亲托一位香港亲戚买了两本书，一本是英国牛津出版社出版的《英国文学选集》，另一本是XX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地图册》。父亲曾用放大镜仔细地观看印度地图，也许他在寻找他年轻时去过的地方。可惜我当时没有想到要问他去了那些地方，在那儿做了些什么。

1996年，父亲因病住院，那时正好赶上申报“归侨”身份，母亲在病榻边记录了以下信息：“1944年在重庆考入中国航空公司，同年11月去印度加尔各答，在中航维修基地任发电机组组长，后调液压组。于1946年5月左右回国，到上海龙华机场中航维修基地工作。”父亲于1996年3月被批准认定为“归侨”，不过这些事情我是今年刚从母亲从旧物中找出来的一张纸条上知道的。

要不是今年中秋节我遇到了一位同样去过印度的老人，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去印度工作的细节。

200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