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就到了十七中,这里面有很多说不上有趣还是心酸的故事。
我来十七中也是一遍一遍试讲来的,然而,后来才知道当时舅舅找了教科所的人又请了语文组的老师吃饭,于是我就这样去了。最初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我还是极为愤怒的。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最重要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做了这样的事情的人们总忍不住要在人前告诉我,倘使当初不是他们如何。这让我有种百口莫辩的屈辱感。似乎总要知情不过,还要感恩戴德,最后还要否定自己的能力。我当时的骄傲是不许如此的。尴尬的场面不胜枚举,我也多忍气陪笑。许多年之后,慢慢明白,大家确是好意,不告诉我是好意,告诉我同样是好意。慢慢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影响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了,就更加淡然。反而真的开始感谢当初为我筹谋这些的人。舅舅是怕我不成,不告诉我是怕我有恃无恐;前辈们是并不知我是谁,人情毕竟还要看我是否可以调教;签约那天,校长说你不是和43中签了吗?我的确接到了43中让去签约的电话,然而,我妈妈强留我在十七中。我从了妈妈的意思。至于校长怎么知道43中要和我签约的事情,我却无论如何也不得而知了!于是我就这样不尴不尬的成十七中的人。
我在十七中的第一年是储备教师,这是美其名曰,说白了不过是杂役。擦楼道,收拾办公室,打水,跑腿,批改作业,改试卷,听课,甚至帮助某位领导给她侄子送感冒药!当时的苦闷有如韩愈被贬,屈原被放。记得当时还写了一首诗歌,有类似的句子:我不是天使背上的羽毛……当时我的指导老师是学校的教研组长,陈姓,五十来岁,极为干练的老教师。叫我名字时,总有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感。让我总是瞿然一醒!她应该很喜欢我,对我也着实不错。有一次周末她叫我去她家吃饺子,我彼时颇不懂事,实在不知道该带点什么去,于是在花店里买了一捧富贵竹,带着去了。同吃饺子的还有他儿子和老公,饭罢说了些有的没的,我离开,她还特意让儿子送我下楼……后来在学校又见过她儿子一次,办公室里就我们俩人,聊了半天音乐,他似乎是学作曲的!……很多年后,老太太才告诉我她看上我,想让我做她儿媳妇!我惊出一身冷汗!我对男女之事一直都迟钝懵懂,只会偷偷喜欢别人,接受信息的能力极差!也幸好如此,才使得我并不觉得尴尬!后来,我的这位指导老师辞职另立门户,做了一个私立学校的校长。说实话,她的精气神,她的杀伐决断,真的不止于此!对她我还是感恩和佩服的!她曾经告诉我喜欢我不在背后论人非。我当时年轻,还不懂得把不幸归咎于他人,大多还在怨怼命运和自我。……可惜她儿子什么样子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的第二位指导老师是位神人!姚先生。生得风神俊秀一表人才,站在讲台上,有如后面是仙山浩海,衣袂飘举。姚先生有六朝人物的气度,听他的课是享受,什么时候听什么时候膜拜,什么时候仰止!学不来!他讲话,嘻笑怒骂皆成文章。幽默风趣,深邃玄远。我是深深佩服的!这样一位先生,被迫流落于这里,自然有许多政治历史的原因。从他身上我到悟出了许多有关人生的感悟!有一次,他们班一个学生问我如何评价他们老师,我略一想,在纸上写下: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许多年后,我和姚先生能够得以再到一个办公室,叨陪鲤对,实在非常幸运。有一次他告诉我,说渐渐觉得我有烟火气了。我吓了一跳,怕是令他失望。他摇头说不,就是生活改变了。我还有许多需要感谢他的地方,然而,如今我们天各一方,我总也想不出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感谢。这恐怕会成为我的遗憾吧!
我在做杂役的时候,侍候三位领导!一位是书记,一位是教学校长,一位是教学主任。这三个人性格各异。书记是女的,颐指气使,据说曾使唤另一位杂役去干洗店取衣服,这让我非常愤怒。她在一楼,我在二楼,她打电话叫我去一楼拿东西去二楼,然后她自己也回二楼,这也让我觉得滑稽可笑!我第一次从她这里理解了什么叫官僚主义!教学校长是一位雷厉风行,果决辛辣的女人!我却很喜欢她。传说她也很喜欢我!据说学校的老师都很怕她,而我则不,我会和她开玩笑,和她闹,我帮她擦桌子,聊天,说到兴起她就把布接过去擦,我坐她椅子上听。擦完后她意识过来,拿抹布丢我,我说我也很无奈,你拿过去的。我们一起笑。我曾经跟她吐槽过杂役生涯的苦闷,她在开会时对所有人说,这仨人,只能教学处用,别人不能用。我们深有仗势!当时十七中颇有古风,人与人之间其乐融融,办公室里嘻笑怒骂,吃吃喝喝,下班后人们舍不得回家,在办公室打扑克,成绩好得不得了。河北省文科状元接二连三落在我们学校,一时辉煌,风头无两。校长的观点,何以解忧,唯有发钱。你们好好干活,我去给你们找钱!可能的确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薪水是高于其他学校的。市里评文明单位,没人发三百,我们没有评上,校长说:我觉得我们挺优秀的,咱们也每人发三百!过节发东西都成了理所当然的,有时候还得打车来接才能运走,这是01.02年的光景,当时房价每平米800。当时的教学主任与教学校长脾气相投,性格属于大大咧咧的乐天派。我们特别喜欢给他干活,他一直号称请我们吃麦当劳,然而却并没有吃上。后来他得了癌症,手术,化疗!再见他已经形销骨立,他说去喝酒,吃辣椒,我劝他还是该注意饮食,他说不能惯着胃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不敢揣测,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前一阵子听说他孩子结婚了,很多老师都去了!我却觉得更加心酸!
曾经辉煌的十七中,如今也分裂,颓唐,许多老人儿都退的退,走的走。我也离开了!但在那里认识的那些有古风的人们,非典时一起打球打扑克的人,住单身公寓的人,指着新学校告诉我说,咱们在这建国际部的人,如今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喜欢原来的学校,一呆就是一辈子,稳定安全,以此为家。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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