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即使吵架了,我依然明白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知道你们的一切都是出于爱我的目的,但是为我好总不等同于对我好,对吗?明天是填志愿的日子,一旦递交那张薄薄的表格,就像是踏上一趟永不返程的火车前递交车票,我就要远行了。
我在你们的身边长到十六岁,然后在你们的注视下溜达去了省城,尽管那期间我写过无数故乡的月亮,但我心里清楚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因为你们不曾离开,你们每一周都会来。但是这一次不一祥啊,我要去往的地方,即使你们坐上地面上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花去小半天的时光。再后来读研,工作,我会去越来越多的地方,接触越来越多的人,我会离你们越来越远,而且,永远无法返程。
我可以理解你们的焦虑不舍,恨不得在离别前夕把你们一生的经验教训倾囊相授的心。可是,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十九岁吗?
那个时候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满心希冀,是不是像王小波写的那样“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请你理解一颗年轻的心吧。它炙热而蓬勃地跳动,它就像光明本身,天生地乐观,天生地不愿意接受那么多的黑暗。你们说的情况是真实的,世界上诚然存在那么多的不美好,人心的险恶从来就存在。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想听,我不想听一个多小时滔滔不绝的黑暗教育,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是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在路边畅谈梦想和未来的年纪,我知道它们存在,又打心底里不屑相信。
但是当然,我知道你们心底里觉得我不知道,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不知道社会的险恶。你们没有错,因为我确实也不知道。我没有过你们漫长岁月里积累的人生经验,准确说,我还没有走过弯路,吃过亏。当然我知道你们又希望我可以完全不走弯路,所以急不可耐地告诫我。我是听见了,但我真的不能完全接受。
有的事情,任何人说都是不行的,须得自己走一遭才知道。我坚守住我的原则和底线,我觉得我的三观可以支撑我走过一段磊落的人生。至于其他的旦夕祸福,都是人生的一部分,都是经历不是吗?不好的痛苦的经历,不也都是人生的经历吗?真的人的一生很难从头到尾顺遂圆满,你们不能总是看着我,我总得要自己走的,我总会跌倒摔跤的,但也因为那样我才能真正从一个成年人成为一个大人。
说不谈恋爱是气话的。我只是对你们那么多的要求有些生气,又很难过。不是因为一个人优秀,家境相当,天天跟我一起学习,我就要喜欢他,而是因为我喜欢他,我们彼此都因为这份喜欢成为更好的人。我总相信人以群分,我没有谈过恋爱,我对那样的事情有着近乎虔诚的期许。所以我没有办法喜欢你们说的那些糟糕的故事。妈妈,你十九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象过初恋的样子,是不是满怀期待又紧张不安?我知道你们又要说我什么都不懂,说这个世界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如果我是一个热爱生活,积极进取的人,我的身边就都会是那些不学无术,奸滑险恶的人吗?我喜欢一个人努力优秀,积极进取,除此以外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即使有,也不会看上我,因为我也有许多缺点。妈妈,二十多年前你见到爸爸,他没房没车,也不是百里挑一的英俊,你们两地分居,又顶着巨大的压力,但他心细如发地爱你,你不是依然选择和他组成了家庭吗?如果他的优点盖过了他的不完美,那我完全不在意他的家庭,来历和过去。
我答应你们我会在大学自律地生活,规律地作息,努力地学习,请你们不要过分地担心。我知道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我真的理解你们给我灌输那么多的事例背后的苦心。可也能请你们理解一个十九岁的灵魂的真实想法。请在把你们的想法灌输给我之前,也听一听我的看法?
我们不是不能聊天,也不是渐渐疏远了。我们只是变得不一样了。我有了我独立的三观,因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年代,有过不同的际遇,因此我们的三观不可能完全相同。
后来我那么地伤心,当然不是因为爱国到底要不要搞恐怖袭击的问题,我难过的是,不知不觉,我们就突然这么不一样了。而且这种不同,不能被你们理解,那么以后我独自站在人生的岔口要做出选择,你们的爱究竟是支持还是束缚?我知道这样讲可能有些过分,但我就是由衷地恐惧,影视剧里那些狗血的家庭战争,也要在我身上再来一遭吗?
我希望不会啊。虽然即使那样我也是全身心地爱你们,血缘赋予我爱的本能,但我希望我们不仅是彼此深爱,更是彼此理解,彼此支持。
我就要远行了。磕磕绊绊会有,但是底线在原则在,方向就不会错。只要方向不曾错,我就一定能够抵达。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有永远漫长的生命,陪我一直走到旅程的尽头,我们一家人永远都齐齐整整的。可是总有人会先到站,我总还是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我这一生。
爱总是让人忧惧遍生,我真的理解,你们的意思我也真的知道。但有时候也不妨放手让我走一走吧?
“我将自己摊成稿纸,
让岁月前来点苔。”
永远爱你们的女儿
2019年6月2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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