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唐代诗人贾岛有五言绝句《剑客》一首，“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狗蛋拜师了，拜了天水城赫赫有名的剑客李一为师。拜师的第一天，李一就告诉狗蛋要记住一首诗，到死也不能忘，那是剑客的道。

  据说，独臂剑客李一年青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当年，天水血战，他一个人，一柄长剑，杀光了来天水城打劫的几十号土匪，刀光剑影，残肢断臂，怒吼惨叫，好不热闹。三十年后的今天，茶馆酒肆里，人声鼎沸之时，仍能听到说书先生讲述着当年他的传说。

  那天太阳毒辣，黄沙漫天，路的尽头蓦地出现了几十号赤膊上身，精壮的虬髯汉子，个个手持钢刀，面露凶相，见人就杀，见到东西就抢，所过之处是尸横遍野，血光满天，惨无人道！

  那群强盗挨家挨户地抢东西，一言不合，稍有反抗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畜牲不如啊！当时的场景就像身处阿鼻地狱中，一群黝黑发亮的大汉，睁着牛蛙似的血红的大眼睛，手里拿着半人高的银白的大砍刀，像是群生活在地狱里的罗刹。各位看官，您说说，咱们就是小百姓，谁敢在这群恶鬼面前吱声？

  可有些人就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风华绝代，英魄十足。越是危急时刻，他越是临危不惧。越是生死关头，他越是勇敢无畏。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从小巷深处漫步走来。只听一声断喝‘住手’！一个人，一席白衣，一柄长剑，一声断喝，如同天神下凡，竟吓得对面几十号匪徒丢了手中的钢刀。乖乖的娘亲东，这世上怎的会有如此英雄人物？

  只见那白衣少年丰神俊貌，英武不凡，手持六尺藏青剑，足蹬厚底大红鞋，持剑向前一横，一挑，一刺，对面狗熊似壮实的匪徒就像纸糊似的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不过秋风扫落叶的功夫，几十号匪徒就被这位大侠一一了结了。

  哪知，看见这满地断臂残肢，血泊似海，那大侠竟忽的发了疯，左手举剑断了自己的右臂，神色恍惚，嘴里不住说：“剑不是来杀人的。”

  正是“将军座下千人骨，不是无情不称王。”

  狗蛋真名王通天，父亲是天水城的城主。狗蛋出生那年，天水城里天花盛行，很多孩子没能挺过去，狗蛋也染上了。算命的大师说城主之子的命格太硬，需要取个贱名来克，千求万求，花了五百两黄金，终于从漫天诸佛那讨来狗蛋这个贱名。

  兴许是冥冥中自有神佛，这贱名真有奇效，狗蛋真的活了过来。

  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原本狗蛋作为天水城城主之子就极尽殊荣，现又有漫天神佛的法力加持，更是被城主当做掌中宝，心窝肉。凡有所求，无所不依。

  身份尊贵，城主溺爱，这可难为了城里的教书先生们了。谁能教？谁敢教？谁配教？直到十岁，能在狗蛋这教满一个月的先生还没出现过一个。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狗蛋十岁生日那天，城主正巧请了城里的说书先生来说书，这说书先生正巧讲的是《天水血战》，狗蛋少年心性，央求父亲要拜李一为师，也正巧这李一确有其人，不是说书先生编造，正巧是天水城带刀侍卫首领李华的父亲。

  大侠李一收了城主之子为徒。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天水城并成为了大家饭后的闲谈。

  据说当年天水血战后，大侠李一一战成名，愿意千金拜师的人数不胜数，面对这些目光殷切的求道者，李一却用独臂举剑说：“断臂不能再接，李一绝不收徒。”寒铁森森，字字铿锵。李一确实是条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三十年过去了，他没收过一个徒弟，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肯教腿脚功夫，不传剑道。儿子李华更是因此与父亲决裂，一气之下去学了刀法。父亲用剑，儿子学刀，这对剑客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对父亲也是。

  众人都知道李一是一个一诺千金的汉子，谁也不知道，这次李一收徒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人们都议论说：“大侠李一已经老了。”

 

  往后十年，李一每天都会带着狗蛋去做一件事，去不同的地方吟诵一首诗。他们在悬崖上吟诵这首诗，在瀑布之下，站在城顶上，月光下，烈日下，大河岸边，高山之上……脚下的大地丈量了他们所走的路，天上的白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老人与少年，老人越走越慢，越来越佝偻，少年越走越快，越来越高大，但不知为何，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竟越来越相似，宛若一人。那是一个人持剑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