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久不看这个电影,是因为我走过广东的录像厅门口时,经常看到黑板上粉笔写的“梁朝伟”“张曼玉”的名字。
这电影好细腻,看了之后好唏嘘、好感慨。好遗憾。觉得电影在讲了自己的故事。
两位主角的对象在电影里就只有背影和声音,这告诉我们:那个传说中她的先生、他的太太,都是不存在的,虚无的,世界上只有爱苏丽珍的周慕云和爱周慕云的苏丽珍两个人,这两个人并且一起吃饭了、一起被困在房间里、一起在外面过夜,并且生下了儿子,最后却没有成了夫妻。
女主人公说:我们不要成为他们那样。后来干脆说了一句: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这是一句咒语。他们两个在日本相爱、相好;那你们在香港相爱了,为什么不做夫妻呢?“原配”这个词是一把枷锁,你本事好大,一找就找了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来做你妻子?最好的人、最对的人、最合适的人、唯一的人,比如我们生下来就是应该好好的拥护最好的党的领导。原配,你还真以为是上帝帮你们配起来的。
男主也有一句差不多的话——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告诉了我们男主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这句话和女主那句话相互辉映。日本的那一对拼命的想发生关系,而香港这一对就拼命地郑重声明:我们是纯洁的,我们是清白的——自己做了一个瓮,然后请自己入瓮……
自己的伴侣和别人出轨,这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心,所以自己也就不出轨了,循规蹈矩了,哪怕纯洁的、浓烈的爱情就在面前,唾手可得,也就是轻轻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外人的闲言碎语,阻止了他们两个的结合。婚外情,总是受到了人们的诅咒。三十岁还不嫁的姑娘肯定有问题,离过婚的人必定有问题,婚外情就是奸情等等。半山的黄昏恋收到了不少人的祝福,我应该感到万分惊讶才是,因为别人的看法总是和我的看法完全相反。庆幸庆幸。
当男主、房东太太问她贵姓时,她说:我先生姓陈。当我看第二遍本电影看到这里时我的心情很不好,这个“先生”真的不配当人家这么温柔贤淑的女人的先生。我先生姓陈,这句话包含了女性所有的温柔和奉献。
电影开始时的打麻将,两个日本回来的他俩上战场,而香港的他俩就是桌角的看客。从这个也看得出来,在日本如胶似漆的那一对强势很多,在家庭中有王者之气;而到最后都没有做成夫妻的那一对儿就是胆怯的、退缩的、被禁锢了的。
……
对了,最近很少见到你先生?
是呀,这阵子他公司有事,派了他出去。
怪不得老在面摊碰到你。
一个人不想煮饭。
对了,你太太呢?最近很少看到她。
她妈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娘家陪陪她。
难怪了。
晚安!
晚安!
……
还有两个人在喝咖啡时候的对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幽默得太黑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开始的。
这电影真的拍得和别人不一样,真是笑中带泪啊。日本的他们轻轻松松开始,马上如胶似漆。而香港这两个就怎么样也开始不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俩在排练猜测怎么开始的,吕秀全请睁大眼睛,男主演她老公先开口勾引,女主演他妻子用手指和暧昧的表情来勾引。女主说她老公不会主动,还在为她老公辩解。当她演他太太勾引时,一阵表情过后,她有点愤怒地说:“我真的说不出口。”后来又一句:“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是怎么样的人?”埋怨他老婆有问题。这“我真的说不出口”也为后来的两个人这么难结合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就品尝对方对象的餐,牛排吧?让人伤心,又让人捧腹大笑。
你老婆吃得好辣哦。这句话也暗示他老婆热辣的情感、火辣的个性、泼辣的人生。还有打麻将场景时,他妻子背影动作的利落,很有气场,暗示他们的出轨真的是女的在主动。后来也有句台词证实了女的主动:你跟你老婆摊牌了没有?你不要来找我了!所以女主总是想找理由原谅自己的先生。所以也在和男主的恋爱上躲躲闪闪、进退两难。欲说还羞。
两个人在苦中作乐。
被“堵”在房间里,女主很有点害怕,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打麻将到天亮?”女主又安慰自己,说:“平常不也经常过来坐吗?”男主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这个残酷的蠢货就说:“被人家看到总是不好。”唉,真可怜的,这两个人。接下来男主帮女主请假,女主又担忧,怕被老板发现,老板还不是有一个地下太太嘛?真可怜。清白:就有那么好么?怎么不去做和尚和尼姑呢?那说不定你们上床还快一点,因为鲁迅说的,和尚总是和尼姑相好的。
被堵在男主房间里,女主感慨地说,不能走错一步。唉,可怜。一失足成千古恨,这狗屁的话太吓人。错过了轰轰烈烈的爱情岂不更是千古恨呢!
女主还算有点勇敢地躺在男主的床上,睁着眼睛;男主就躺在椅子上眯眼睛。男主不勇敢、不色、冷艳。讨厌。纯洁就是一杯白开水啊。真的就是那个笑话:女人在床上画条线,那个“猪狗不如”的就真的把它当成了“墙”。后来终于有机会溜出去,轻轻地说:“走啊”——像做贼一样。唉,可怜。留下拖鞋在那里,穿了别人妻子的鞋子制造自己上班回来的假象,说“新鞋夹脚”。唉,好可怜。
电影《香水》的广场上,大家都找到了性伙伴大开杀戒,就他们俩还在眉目传情谈了一个晚上的恋爱。
男主有时候也有点体贴,在女主伤心哭泣的时候也找了些话语来安慰她。不过有时说的很好听——你老公不一定会承认自己外边有个女人呢。让人哭笑不得。
武侠小说,我们怎么迷恋我们清楚记得。现在我们不看,不是因为过时了,而是我们没那么空虚了。香港人那个年代迷恋武侠小说,有点让我惊讶,或许也有点闭塞吧,比如在日本逍遥的那两位,总不会迷恋武侠小说吧?比如现在我们这里,连爱情都不迷恋了,更不要说武侠小说。
被孙太太这个道德家数落一番之后,女主一身落寞的站在孙太太的身后看她打麻将做了乖乖女。也许“都是上海人”“都是自家人”这句话害的。本电影改编自刘以鬯的作品《对倒》,刘是上海人,祖籍浙江,金庸浙江人,张曼玉的父母是上海人,观看本电影让人神魂颠倒,所以我注意到了剪辑师张叔平,无锡人,导演王家卫生在上海,5岁时去香港,本电影插入这么多上海浙江的元素,固然有故乡的情结在里面,但可能也是为了把女主圈在世俗的一个环境中,套上亲情的枷锁。——不要丢了阿拉上海人的脸!电影大量的运用竖条铁窗栏,也寓意着女主是被关在一个牢笼里面。
接下来,男主打电话,女主不接了。然后就是在屋檐下躲雨,女主不要男主的雨伞。男主说要去新加坡。终于开口说心事。说自己已经做不到“清白”了,心里有了“很污”的想法。本来表白是很美妙的,但又顾及人家是别人的妻子,就说要远走新加坡。
他说:你,是不会离开你老公的。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让一个女人死皮赖脸的要跟你嘛?
于是两个人在试着说分离。试着试着,女主受不了了。终于它们上了床,做了“错事”。
在日本的先生点了一首歌《花样年华》祝福女主的生日,我不懂剧情为什么就突然反转了,两个人分开了。反正不管反转得柔和不柔和,都是要反转的,总是要以悲剧收场的,因为这是电影,这样才有“教育”意义。豆瓣影评里有人说,这故事是说男主人公的复仇,我认为是错的。本故事的目的是告诉我们要珍惜爱情,那肯定最后是要以悲剧收场的,这样才会引发观众的共鸣。复仇,可以有,但不是全部,还有担忧啊,这是人家的妻子啊,还有生气啊,总之,有很多波折,两个主人公的内心都很复杂,因为各种因素,总之,肯定要以悲剧收场的。
也许这个故事是发生在社会的转型期,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转型期,在相亲和自由恋爱的转型期的一个悲剧。他们的对象在自由恋爱的场景里轻松出轨,而自己俩却陷在传统里不能自拔。虽然跟年代有点关系,但本电影诉说的还是中国人恋爱的问题。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为什么?是传统对人性的禁锢,尤其是对女性。爱情和性生活都会使人有羞耻感,尤其是女性。
试探,这个词,我记忆很深的是在基督教的主祷文里面。……不叫我们遇见“试探”……也许主祷文里所说的“试探”就包括本电影里男女主对对方的试探。爱情,是相互的,东方人害羞,表达自己的情感很含蓄,研究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就更含蓄,就试探、考验,试探、考验,像电影里的那首插曲一样:《Quizas Quizas Quizas》佢杀死、佢杀死、佢杀死……也许、也许、也许……女性又矜持,更加不容易表达。试探,比如女主去新加坡,在南洋旅店,电影的镜头里,女主的手慢慢伸进镜头里,手指还有摸索的意味,躺在男主的床上,还是那只手在镜头里,随后拿起桌上的小药罐子,一个也表示了女主的寂寥,一个也表示了女主的渴望。嗅小罐子,嗅香烟,嗅男主的男人味。后来在他房间留下了带有口红的香烟,以及拿走自己的拖鞋,还怕这猪不懂,再打了个无声的电话。有人评论此事说是暗示着情感的结束,我怎么觉得是女主在试探呢!手慢慢伸进镜头这个动作本身就是试探的动作。无奈,男主是棵树,等着女主做藤蔓去缠绕。男主可能忘了,你们婚后女主是“我先生姓周”这样子来介绍自己的。
然后,女主带着儿子庸生——金庸和梁羽生,住进了原来的房子,苦苦等待。这同样也是一种试探。
对着树洞亲吻,那不是试探,那才是埋葬。万里长城把孟姜女的丈夫埋葬,你,亲手把自己的爱情埋葬。
按我的心思来猜的话,男主不怎么主动,两个人心意不坚决,两个人互相猜测、猜忌、不确信,又明确地一遍遍强调:我们不是在恋爱,还有女主对自己的先生还抱有幻想,所以走不到一起。
现实中的恋爱,前面所说的问题除外,我猜还有很多是因为生气才分手的。错过了爱情,多年后回想起来才唏嘘不已,哇,当初就因为这么点芝麻小事啊。电影里女主重新租住在孙太太的房子里等待男主去做她先生,现实中,没有人有那么幸运,错过了几乎就是一辈子。错过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在新加坡男主和他朋友吃饭时的对话,就是传统和现代的对话。传统的和现代的,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美国和法国的表现方式,就是我做不来。
手脚放开了,就如鱼得水。阿炳、女主的老板,对付女人就游刃有余,都混的风生水起。粤港地方的男人很会哄女人,粤港地方,几个女人姐妹相称共侍一夫很常见。本电影也可以说是在讲内地与粤港的婚姻观念的冲突。尤其是上海女人。她知书达理,自视很高,像个女神,优越感满满。在中国来说,气质上最接近法国女人的就是上海女人。即使被人抛弃,被人冷落,依然打扮得很精致出去,她是为自己装扮。所以在电影里换了二十几件旗袍。想到了这里,我明白了,这电影是一个上海女人的传记,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女主角一样,张曼玉是主演,而梁朝伟只是陪衬。看了这个电影之后我又看了《2046》,看到王菲也演戏的,北京籍的王菲和章子怡,对比祖籍上海的张曼玉,你会发现,什么叫“贵族气质”。
我以前都没想过原来婚姻是这么复杂的。如果一个人,自己做得好就够了;可是当两个人在一起时,只有自己做得好是不够的。是啊:最美,最优雅,最炫彩夺目,最温柔最没脾气,又有什么用,先生还是要出去花,先生还是要跟别人走。就比如,我们的政府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为人民服务,而这个社会还一团糟糕,这只能说明是这一届的人民不行。
比如我本人曾经这样感叹自己的婚姻:你娶了一位妻子,你还娶了姨子、岳父母、舅子……
本电影插入戴高乐访问柬埔寨的新闻,还有片尾房东太太和另一个租客感叹“好乱哦好乱”,房间号2046,等都是政治隐喻,我很关注政治,但本电影如此出色,这些我甚至都懒得说了。
说本电影是西方传媒最喜欢的中国电影,也许是:我们爱得这么艰辛,这么多磨难,于是感动得他们涕泪满面,于是对咱们充满了怜惜之情。有了本电影,我不再羡慕日本有《入殓师》。你看,女主把上海女人的优雅、雍容华贵,粤港女人的似水柔情,很好地糅合于一身,把女人味,把单身女人的悲苦、孤独、贞洁,演绎得淋漓尽致。楚楚动人。万种风情。看得老外如痴如醉、如疯如癫。
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这句魔咒的话,我看应该修改一下:我们要像他们一样恋爱。要正面,要阳光,要有一个积极的态度。在爱情里,有人把你当宝,有人把你当草。既然把你当宝,就不要去想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情保质期等。爱情,是好的,不是见不得人的,哪怕婚外情。
我先生姓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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