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在朋友那里第一次看到《九听》这本书，作者叫胡廷武，从来没听说过。但我一向信任朋友对书的鉴赏能力，同时也对书名有点好奇，便拿起来翻看。我们都能听些什么呢？这本散文集包括九篇文章，曰：
听书
听鸟
听吆喝
听戏
听蝉
听歌
听风
听雨
听鼾
每一篇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写的是作者故乡小镇他所熟悉的九个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作者用一种平易的笔调娓娓道来，人物便鲜活起来，好像这几个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他或她，却又透着几分不同。
后来我自己买了这本书，全部读完，仿佛喝了一杯醇酒，非常过瘾。近来又在网上读到一篇评论该书的文章，写得也很好，把我想到和没想到的都说出来了。我就把这篇评论搬上来，省得我再费笔墨了。
《九听》九思
李霁宇
新书太多，只能挑着读。即便挑着读，也常常跳着读。一本书能从头至尾读到底的，就是好书。书柜里摆满朋友送的书，大多成了装饰和纪念，当然我送朋友的书也常会面临同样的命运。《九听》是朋友胡廷武的书，是本散文，他一直以散文见长的，而我近几年在捣弄长篇，一般说，散文集子翻得少而又少。我还有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毛病，一本新书只看第一篇或第一章，好了，读下去，不好，就此束之高阁。人生有限啦，哪能什么都读。福尔摩斯说，人的大脑像一个仓库，无用的东西装多了，有用的东西就装不进去了，所以还是省着用好。我是属于那种大脑的硬盘和内存都不大的人。
《九听》却意外地让我读了下去。原因何在呢？
我是按常规的散文期待在阅读，我等着精妙的感悟、思辩、文采、风光，想欣赏或被打动。第一篇《听书》开篇就是“男人的幸福，是被一个女人始终如一地关爱着。”马上令我想起托翁长篇的名句，幸福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廷武接着写，这不是哲理，我讲的是一个故事。原来是写他的大舅赵凤枢。回忆和怀旧的文字我们看得多了，那种散文的程式是：一些儿综述，一两件情节和细节，加一点回忆，最后发一通感慨。《听书》却不是，在作者断断续续从容不迫的叙述中，他真的在讲述一个人的故事，一个曲曲折折的爱情故事。
故事是小说的专利。看来，散文也是可以讲故事的。
然而这故事写成小说，我的阅读期待肯定不同。我们等着精彩的情节，引人入胜的故事，等待命运的发展，等待结局，作为写作者，我还会关注它的人物关系、结构、语言、时代背景等等。小说编得再好，它是虚构的，我们指望的是艺术的真实，而不是生活的真实。而廷武写的却是真实的赵凤枢，其他出现的人物，都是有名有姓，且真名真姓，确有其人其事。因此从文本的角度讲，他写的千真万确是散文。
真实是散文的本质。或者说散文的本质是非虚构性。看来，小说也可以是非虚构性的。
我不是说朋友廷武发明了一种新的文本，这种写法古已有之，以我居住的云南为例，近代的艾芜的名篇《南行记》就是典型的范本。我只是说，这种写法久违了，在文体被人为严格界定的几十年中，小说和散文是泾渭分明的。近些年，跨文体写作打破了这个界定，小说中引入散文、诗歌甚至戏剧的都有，但散文中通篇引入小说笔法、表现复繁的内容情节、刻画人物的不多见。大散文也红极一时，但多是承载山河、历史、文化大得不得了的内容，如果写人物，则成了长篇回忆录或人物传记。真正是随意的、自由的、真正意义上的散文，写故事的，确实罕见。精彩的真人真事写成小说，读者会认为是假的；假的小说，读者会当成真的看，笑或流泪。应了《红楼梦》中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在创作中，作家总是面对两难的处境。廷武避开了这种尴尬。看来，这是廷武的创新。
自由地写作，是写作人的最大愉快，这比什么都重要。绞尽脑汁，煞费苦心，虽令人敬佩，却不是最佳境界。
读廷武的《九听》，你有读小说的满足感，同时又有读小说没有的真实感。因为它全是非虚构的人和事。 《九听》中的篇什，都在两三万字一篇，读着过瘾，又绝不是时下的大散文，让你被历史文化的大玩意弄得很累，他的人物和故事让你跟他走进那个白马小镇，这时他不按小说章法，直奔故事，营造环境呀，安排人物的出场呀，他不，他开始散文，给你聊天，摆家常，款风情，不经意间，他的人物就出来了，故事和情节又展开了，他一直在叙述，亲朋好友，家长里短，山乡风物，细得来可独立成篇，当你在散文中感受时，他的小说又开始了……他多半不动用什么描写，展开什么人物对话，内心独白，或妄加议论，他一直在同你摆龙门阵，你没有理由提前追问读小说时你心中的问号，诸如某某人为什么要这样，某某人后来如何，某某人的结局咋样？他不是编小说呀，是摆家乡事哩。后来你发现，这些人物和故事有头有尾，还十分的波澜起伏呢。
这种叙事技巧当然跟文体文本有关。看来，文体文本可以创造另一种叙述方式的。
不久前春节，我电话找廷武兄，说出门没在家，手机也关了，原来是躲在一个地方写东西去了，问在哪，他夫人说不知道。他身在官场，又当一个出版社的老总，忙是他的生活常态，看来，他最终只能在写作中才能找到一种平静平和的生存状态。这个状态就是《九听》中展示的状态，《九听》写得气定神闲，娓娓道来，不急不躁。而这，也是廷武一生中最幻想的精神家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哪，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听来听去都是尘世的喧嚣声，不妨跟廷武忙里偷闲，听听书声、风声、雨声、鸟声、蝉声、歌声、市声、以及戏曲之声和有趣的鼾声。这些声音，其实永远在我们的内心。
读罢《九听》，我进入这个状态写这篇文章，竟文风大变。以前写什么书评、文评，我何曾如此平和、随意、自由呀。读完《九听》，想到这么九点，取名为九听九思。
写于2009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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