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

岑越来到午梁县当县令的那一年，午梁大旱，岑越坐着马车，远远地望见原野上荒芜一片。

时间正是正午，似火的骄阳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只有岑越的马车车轮在官道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这马很瘦，故而车走得很慢。岑越也不着急，一路上只任书童信马由缰，岑越却自顾自地看着一本济世救民的旧书。

岑越原是心想，到了午梁要大干一番的。可而今眼下，形势对岑越并不有利。

这不，车还没到午梁，岑越就被劫了。

劫人的土匪叫李庆先，在落草山当土匪已经三年了。岑越从李庆先的口中得知，午梁县城中现在的状况是饿殍遍野。

岑越对李庆先说，放了我，三年以后给你看个丰衣足食的午梁。

李庆先怀问，你若办不到呢？

岑越说，好办。

怎么办？

李庆先把身体侧过来靠近岑越。

到时候我会让你杀我，我毫无怨言！

岑越的语气沉着有力，听着一点都不像是从一个柔弱书生模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于是岑越的马车又一次在官道上响起了。

车后的山头上，李庆先久久看着他的那些充满疑惑眼神的手下们，最后却只对他们淡淡说了一句话，打起来的话，我们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在李庆先看来，似乎是岑越放了他。

岑越在午梁县当县令的三年里，李庆先对午梁秋毫无犯。

三年后的午梁，确实如岑越所诺，丰衣足食。

李庆先这三年虽然未在午梁活动，但却对岑越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

据李庆先所知，午梁的官仓早已没有了粮食。但岑越到任的第五天，县衙就有了赈济灾民的粮食。最后，岑越终于等来了那年的初雨。那年的初雨下得特别大，特别猛，在李庆先的印象中，那雨好像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雨都要大，都要猛。当大雨久久地浇灌着午梁的万千土地时，李庆先哭了。

而李庆先，原来就是午梁县人。

李庆先始终不明白的是，岑越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粮食，这粮食竟然整整够坚持一个月的。

首先，这粮食肯定不是朝廷发的，因为朝廷这几年忙着剿匪，上面已经乱作一团麻，小小的午梁，朝廷是关注不到的。其次，抢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午梁县周围诸县都是跟午梁一样的状况。

于是李庆先惊讶地感到，能够在短短的五天之内不动声色地拿出足够一个县坚持一个月粮食的人，这个人绝非凡人。

李庆先和午梁的老百姓一样，从此对岑越崇拜备至。

三年后的一天，岑越约李庆先到午梁一叙。这是李庆先自放走岑越以来第一次来到午梁县城，看着如今午梁城的城泰民安，李庆先不禁感慨万千。他特意偷偷地跑去祖地为死去的一家人上了场坟，在父母的坟前，李庆先痛哭流涕。

巨匪李庆先投诚岑越的消息一时传遍整个午梁城，百姓们欢呼雀跃。

这一年，也是朝廷剿匪取得巨大成就的一年。六年前席卷全国的符乾和姚顺两支大起义终于被全部剿灭。符乾被杀，虽然姚顺于三年前神秘失踪，但他的余部于这一年被全部肃清。

李庆先投诚以后在岑越的县衙里当一个捕快，他嫉恶如仇，晚上飞檐走壁捉拿盗贼。

然而就这样又过了三年，朝廷的大军却来到午梁县，岑越被以谋逆罪凌迟于午梁城的城楼上。

那一天所有的午梁百姓都哭了，包括李庆先，他哭得最为伤心。

岑越就是姚顺。

岑越被杀不久李庆先就离开了午梁，又去了落草山落草为寇。

多年以后，李庆先领导的农民起义从午梁县爆发，并迅速蔓延全国，推翻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