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始于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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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间当然会发生甚多事,但最值得记忆的,是我终于走出大学校门,正式成为一名社畜。
自己赚钱自己花,可以野心勃勃闯天涯,种种机缘,最后自己放弃了毕业分配,从内地四线小城市,跑到广东某特区,入职某外资企业,从此“跳下了充满机遇、痛苦、欲望、无奈的无边苦海”——俗称“下海”!
那是个激情燃烧、效率惊人、人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努力创造的年代。每当我回忆起那段时间,那沤热的空气和炽烈的阳光,隔着二十多年的岁月幔帐,依然可以让眼睛有一种灼烧般的痛楚。上班、下班,睡觉、吃饭,没有劳动法的约束,没有劳工管理部门的干预,每个人的个人时间和个人空间被工作压缩到最低的状态,两个星期只能有一天休息,每个晚上差不多都要加班赶货,能在九点钟前下班就能迎来全厂雷鸣般的欢呼,我们像机器一样地工作,不,我们就是机器,或者是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一颗螺丝钉,公司如同体格庞大的发动机,只要它没有停止运转,我们就无法停止下来休息,只能被动地被它裹挟着,以“深圳速度”、“时代速度”全力奔跑,犹如夸父追日,恍然不死不休。
所以,每当好不容易有个晚上、或者有个周末能休息一下的时候,年轻如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时间和金钱皆能承受的娱乐方式全部来上一遍,生怕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浪费”在“躺平放松”、“睡个懒觉”等事情上。
可是,我很穷啊,又年轻,又穷!
那还有啥子好娱乐的?
说是个人被时代挟裹也好,说是时代为满足个人的需求和欲望也罢,反正,个人和时代其实是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所以,只要不是脑子进水太晕乎,或是脑子太轴穷讲究,任何时代任何环境,都还是有些许娱乐活动供我们选择的。
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正处于又年轻、又穷逼的打工人状态的我,和周围的同事们一样,首选业余娱乐消遣是“看录像”。工业区外围,除了大小拍档,就是n多个录像厅,专门为打工人们提供服务,以价廉物美的方式谋杀我们难得的休憩时间。便宜,两块钱就可以了,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左右,几个小时,最少可以看上三部香港录像片。有时候,某些大胆的录像厅老板会在晚上十一点半之后,关上门拉上窗帘,然后每人加收一块钱,开始放些“级别”偏高的、“颜色”偏黄的、法律不让放的、警察叔叔可能会来查的片子......打工者们心照不宣,到时候总有一批人留下来继续“娱乐”,用屏幕或投影幕上活色生香的画面,满足对异性美好身体的想象,抚慰既躁动、又贫瘠的内心。
一部录像片终了,有短暂的“换片”时间间隙。灯光亮起,可以趁此机会喝点水,抽烟的家伙还可趁机吞云吐雾一番,顺便掰扯一下刚才观赏过的剧情。我喜欢一边活动肩背,一边回过头去,便能见到大致类似的场景——那也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既有些荒诞、又有些超现实、但又绝对鲜活生猛的画面:一间大厅,密密麻麻摆着一排一排的塑料椅或塑料方凳;设备差点的,几台大屏幕电视机摆在椅凳之间;设备好点的,会有一块大投影屏幕挂在正前方。没有空调,几台大风扇在四角呼呼作响,少时一两百人、多时四五百人济济一堂,空气里弥漫着人体的汗臭、食物的香味、洗发水和肥皂的气息,浑浊且奇妙。几百人的脸孔或随着屏幕的光亮忽然暗淡下去,又间或亮起,仿佛炎凉世态,又恍若冷暖人生。
除了看录像,年轻的我们还喜欢诸如半夜劈酒吃烧烤、周末逛街轧马路、春天组队去踏青、秋天抱团爬野山等活动。反正就是不能让自己闲着,一点点时间,都要想办法整点乐子,免得一不小心被浪费了。
只能说,我在有限的休息时间里实在太过折腾了,将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机会搞成个“堆砌各种私房娱乐活动”的局面,所以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不休息很累,休息了更累”的泥坑。好在那时候年轻,身体恢复能力超强,再累再困,有个半小时甚至只要十几分钟的瞌睡时间,醒过来便可满血复活,龙精虎猛地继续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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