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关于边城关于凤凰
凤凰,其实并不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翠翠的故事,发生在湘渝交界处一条蜿蜒而碧绿的小河东岸,淌过这浅浅的水,向西走,就算从湖南入了重庆了。如今的边城,是一个古朴而安静的小镇,镇上有学校,有医院,有民居。蜿蜒的石板路,将人们引至河边,据说那里有翠翠的塑像,她静静在那里等待着。
那个在夜里为翠翠唱歌的人,翠翠还会等待多久?那个顺江而下的人,是否明天就会回来?她的等待,在文学意象里已经成为了美的永恒。
没有如凤凰那般的繁华,边城的游客、行人三三两两。一如翠翠,守着心中的安宁,只为等待那个懂得的人归来。
著名画家黄永玉是沈从文的表侄,他在一篇怀念沈从文的文章中说:“表叔是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他的才能智慧、人格品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想,是故乡山水的影响吧。”
凤凰的山水,养育并成长了他。
那个在乱世中,热烈真诚地讴歌至真至善的人;那个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努力为人们构建纯净自然的社会的人。他纯美而清新的笔调,曾勾起多少人对乡土真善美生活的向往。他若不是心有大爱,有山河,怎能写出如此动人的故事?
他的故乡——凤凰。
沱江沉沉缓缓地流,河灯明明暗暗地追。沱江的水它流淌了多少年啊,河灯承载的心愿比泡沫还多。
两边依水而建的吊脚楼里,昏黄的灯光,在江水里拉成秀长的影子。江对岸有民谣歌者在轻轻弹唱,一把老吉它,唱着多少孩子对远方的向往,又唱着多少游子漂泊的沧桑。风雨桥上,姑娘们一袭红色长袍,佳人凝望,如翠翠般等待一个杳无归期的人。苗家的女人们,说着苗家话,有穿着一身青布衣的老人背着背篓,默然无言,从江这边走到江那边,老人经了一世的风尘,她正从繁华走到寂静,走回她山里的家。
青石板层次交叠,薄绿的青苔点缀着人家门前的石阶。幽深的老巷,年年风雨,斑驳了古老的青砖墙。打银声从巷子深处传来,苗家特有的精致银饰,像一朵朵圣洁的花。流转交错的老巷,有一条挂满了红灯笼的老街,轻盈起舞的红灯笼,像姑娘的嫁衣,红得炽热。
老巷子里,天后宫一年四季缭绕着袅袅青烟,浅红色的高墙隔绝了尘世的纷扰,院里寂静肃穆。阳光洒落一地的树影,檀香萦绕,像要溢出来一般。老艺人静静坐在连廊下,抄写着佛经。陪老艺人坐下,半晌无语,日子清清静静。
凤凰,是临水而生,依山而建的。沱江清冽的水,赋予了它如女子般灵动的温柔;湘西青峻的山,赋予了它如男子般烈性的灵魂。它是随和的,亦是倔强的。
从湘西王陈渠珍开始,那时的沈从文还是他身边的一个小书记。直到如今,多少风花雪月的故事曾在这里上演,多少的离合悲欢都在这里沉淀。人生如戏,恍然若梦。在历史尘烟里,凤凰就如一个老者,抿一口浓得化不开的苦茶,手握一把二胡,缓缓地将长弓拉满,就在那收弓启唇的交错,他却忽然撒手罢琴,敦厚一笑。
它不是没有故事,它的故事,其实都在弦上,却始终引而不发。
凤凰包容笙歌夜夜,却远不止笙歌夜夜。它以老者的气度,包容现世的一切,无论雅致还是粗俗,无论宁静还是纷争。但在古老幽深的宅院里,在长着野草的黛瓦间,在布满印痕的青砖上,在有声的流水里,在无言的青山中,在凤凰的心子里,却始终深藏着血泪的故事。
夜深了,如丝的雨滴落青石板上,嘀嘀嗒嗒,是梦的回声。
若你懂得,不如也送它一首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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