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是会变矮的

文/唐恩

我是在上大学的第二年回家时突然感觉到的，家里的饭菜变得越来越淡了。

过去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变老了，我会是什么样子：我会不会变得满脸皱纹，丑陋万分。我会不会变得腿脚不便，步履蹒跚。

或者是一个性格怪异又孤僻的老人，不喜言语，不喜热闹。

现在想来根本不会，如果我身体健康并且有能力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做一个像我姥姥一样的老人。

她乐观，积极生活，热爱新鲜事物，喜欢漂亮的衣服，就像我给她手机号的备注一样，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婆。

我是在上大学的第二年回家时突然感觉到的，家里的饭菜变得越来越淡了。

开始我根本不懂，粗心大意的以为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忘记了放盐，直到有一天，姥姥顺嘴说了一句，你姥爷血压高，吃不了味道太重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开始习惯了家里淡淡无味的饭菜，有时候他们也会问我，是不是太淡了没味道呀。我也会笑笑说，没有呀，我吃着正好。

我过去的十九年里，都是这两位可爱的老人陪伴照顾我的，他们像一个牢固的万年不倒靠山，告诉我随时随地有家可回。

我曾经无数次在自己的作文里写过我的姥爷，我写他是我的英雄，我写他这一生做过的好事数不胜数，我写他是最值得我尊敬的人。

他对我的爱很简单，就是眯着眼把菜里的肉和鸡蛋挑给我吃，从我还是一个小个子小不点，一直到我现在几乎像他一样高。

前几年他还给我讲我小时的事，他讲我爱唱歌，小时候抢来他的帽子戴，站在他面前给他表演唱歌，可后来我长大了呀，就觉得害羞了，再也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带我去车站抓知了和螳螂，那时候的北戴河火车站还没重新修，小小的丑丑的，站前有很多方凳围着一棵一棵的树。方凳下种的是密密麻麻的草，里面知了的叫声没完没了，我伸手去草丛里面抓，抓了一把又一把，把它们装在笼子里，回家烤着吃，后来我长大了，也不再敢抓知了和螳螂，北戴河火车站也重新翻修了两次，变得漂亮起来，可我始终记得那个夏夜的月光和虫鸣，因为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的快乐。

我的姥姥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I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就像是小时候，别的小朋友在下雨天有爸爸妈妈接送的时候，只有她会骑着自行车走很远的路去接我，给我送伞，路很滑，有时候会滑倒，她骑车载着我的时候小心翼翼，后来我长大了，她不敢让我骑车载她，我就陪她走路，有的时候会牵着她的手，或者挎着她的胳膊，别人有不知道的，会误以为我是她的小女儿。后来我长大了，个子已经高她一头，换成她牵我的手，挎我的胳膊。昨天去逛街，路上有没有弄干净的冰雪，她小心翼翼的拉扯着我的衣服一角，似乎把所有的依赖都给了我，就像我小的时候害怕打雷闪电，每次下暴雨的夜晚，我只有拉着她的手才能睡得着，那时候我把自己的依赖全都给她一样。

今年她说了三句话让我心里分外酸楚，她说，你小的时候特别懂事呢，一惹我生气就知道道歉说姥姥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她说，姥姥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你想去哪就去吧，不用管我，想你了，我会去找你的。她说，不知不觉你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

是啊 不知不觉我怎么就长这么大了呢？

后来我才知道。

人老了是会变小的，眼睛能看到的距离越来越小，小到只能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耳朵能听到的距离越来越小，小道从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都会笑出声来，胆子越来越小，在你小时候敢板着脸批评教育你，现在却连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害怕惹你不开心。

人老了是会变矮的，矮的看不到你能看到的海阔天空，矮到自己的世界变成青蛙坐井观天般大的井口，抬眼只能望得到你。

那么当他们变得又小又矮，你还会爱他们吗。

我会，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直到足够保护他们，像他们小时候保护我一样。

微博@唐恩da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