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也爱新衣服

妈妈不识字。妈妈刚满六岁那年，外婆病逝了，还留下了八岁的大舅舅和三岁的小舅舅。外公是个老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每天捧着一本本线装书念念有词，可在妈妈出生的那个以“苦甲天下”出名的甘肃省会宁县，外公从书中没有念出“黄金屋”，也没有念出“千钟粟”，勤劳的、能干的外婆走了，为了大舅舅能继续上学，为了小舅舅不至于挨冻受饿，为了那个一贫如洗的家能继续正常运转，妈妈说，她开始每天上山拾柴，回家做饭，春天学着其他人家把种子撒在田里，秋天兄妹几人连滚带爬把庄稼拔回后院，就这样，两个舅舅完成了学业，妈妈学会了各种农家活计，一家人走过了贫穷的岁月，成家、立业、生子，靠拼搏和努力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妈妈不爱穿新衣服。妈妈刚满十八岁那年，爸爸出现了，爸爸是个走南闯北的木匠，爸爸也是个孤儿，收入颇丰，开销很小，爸爸资助两个舅舅上完了大学，稳定了工作。接着我们出生了，爸爸越发忙碌了，每年开春便跟着他的四川木匠师傅外出打工，妈妈则留在家里照顾我们、打理责任田。由于家里家外只有妈妈一个人操持，记忆中，妈妈永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衣服，妈妈身材高挑，明明很男性化的装扮，却被妈妈穿得英气十足，而那些被村里其他婶子热衷的色彩艳丽、款式新颖的时髦衣服，妈妈基本是不去买的，即使偶尔买一套，也只在出门的时候穿一穿，回家立马换下来用手细心地摩挲平整，然后郑重地叠放进箱子里，继续穿着那套英气的、发白的素色衣服开始忙碌。就这样，一套新衣服够妈妈穿好多年，“百变女郎”与妈妈是绝缘的，妈妈多少年如一日，基本是一成不变。直到现在，妈妈不需要每天下地干活、喂猪喂鸡了，可每次逛商场，仍然不愿给自己多买一件，总说自己穿旧衣服舒服，新衣服不是这儿紧了，就是那儿短了，倒是给我左瞅一件、右看一件，或是给孙女儿、外孙女儿买一大堆，然后看着我们穿得花枝招展，她倒笑得比自己中了大奖还要甜。

妈妈不是真的不爱新衣服。后来，我学会了网购，有事没事就刷刷淘宝、唯品，看到卖家秀上优雅的老太太服饰，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给妈妈买回来，顺便郑重地告诉妈妈，网购便宜，但退回的话又得一笔邮费，可就不划算了，妈妈一边嗔怪着我又乱花钱，一边喜滋滋地试穿着我精心挑选买来的衣服，当我夸妈妈穿着好看时，妈妈脸上竟然浮上了一抹少女般的娇羞，妈妈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前后左右的照着，我才蓦然醒悟，妈妈也是个女人，但凡女人都是爱漂亮衣服的，只是在几十年的人生路上，妈妈为了家人的幸福，一次次压抑了自己的欲望，舍弃了自己的爱好，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钢铁战士。于是，我开始隔三差五给妈妈买一些衣服、鞋帽，妈妈慢慢开始变了，变得年轻了，变得活泼了，变得和村里的婶子们一样爱叽叽喳喳了。

原来，妈妈也爱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