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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穿美国 - 蓝岭公路-469英里的平静(一)

横穿美国 - 蓝岭公路-469英里的平静(一)

作者: 二楼没有阳台 | 来源:发表于2019-12-11 00:41 被阅读0次

    (一)

    下午两点半左右,我停靠在蓝岭公路和仙纳度国家公园的分叉路口上,硕大的指示牌立在竖直的山岩旁边,稀疏的白云边沿透着天空的深蓝,白炽的日光把深绿色的树叶照得发黄,眼前画着清晰双黄线的水泥混凝土路与高耸入云的森林融在一起,洞穿了这片山脉。蓝岭公路归属美国国家公园的体系内,从北到南跨越佛吉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全长469英里(约756公里),最高限速只有45英里(约72公里),若想在蓝岭公路充分地游玩的确需要比一周还要充裕些的时间。绕到旁边更快捷的公路或者洲际公路可以更快地直达景点,但我还是选择了沿着公路从北到南走完全程。阿巴拉契亚山脉,沿途的风景和村庄自然会对如此选择的来客准备了丰厚的礼物。

    蓝岭公路北入口

     “你不会偏离蓝岭公路的,有岔路的地方也有明显的标志。”进入第一个游客中心时,里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而且地图上的景点都标明了相应的里程标识。”

    一开始我还不太懂得地图上所指的里程标识为何物,直到看见路边立着长方体的石条上面刻着的数字我才恍然大悟。导航和手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年代,游客依靠着石头上的数字去判断自己的位置,公路上的每个一英里处都放置了石条,我估计应该有470条,从0到469,可惜待我想查证的时候已经离开蓝岭公路多时。

    里程标识

    沿路有许多写着“Overlook Ahead(俯瞰点在前)”的白底褐字路牌,虽然许多观景台的风景大同小异,但那些该死的路牌散发着巨大的魅力,鬼迷心窍的我往一个又一个观景台转去,刹车片顶着压力满足我的好奇,紧贴着刹车盘偶尔发出些不满的杂音。站在观景台上,山峦从脚下往远处蔓延,高矮各异的树海起起落落,直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那里有不知名的山峰,隐蔽在薄薄的氤氲之中。

    在第一天所有的观景点中,Old Logging Railroad(旧伐木铁路)让我流连了许久。从停车点只消往上走上几步,就能看到一小段铁轨静卧在森林中,青苔爬满了轨道和枕木,不远处是稍新一些的木板架成的桥,夏末尚未完全干涸的小涧在桥底下流过。20世纪初期,伐木集团斥资建造约80公里的木材运输铁路深入林中,建造铁路的过程困难重重,取材砍伐树木开辟路线,但建成后火车轻而易举地带出了成千上万的木材,与山火一同把附近的原始森林都消灭殆尽,如今所见也只是后来栽种的树木。数十年过去了,用于伐木的铁路早已荒废拆卸,只剩观光的铁路还在运行,哪怕是眼前的这一小段铁轨也是1959年后重建,以作为景点之一,但当年光秃的山脉已经被二次栽种的树苗重新赋予了新生。

    残存的铁轨

    顺着铁轨踱步几分钟就能看到Wigwam Falls(棚屋瀑布)。由于临近秋季的瀑布水量很小,被水流刷得光滑的岩壁露了出来,透过树木间隙洒下的光斑把几处毫不客气躺在岩石上的青苔点成了黄白色。瀑布旁的溪涧上游,几朵带着鲜艳橙色的菌菇肆无忌惮地长在倒下的枯木上,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尽情地展示着自然的绚烂。长着菌菇的枯木呈现灰白色,自然之手拂过的旧物满载死的苍凉,但附在上面的菌菇和苔藓又带着生的力量。除了横卧在溪涧的这一棵,一旁供游人行走的小桥也被倒下的树木压住,移开树木必定要大费周章,倒不如顺其自然。森林的深处,生死自然地发生,朝各个方向倒下的树木相互依偎,死亡的树身上长出青苔,物理上的存在慢慢转换,最终融入土中,变成养分。我观察着树悠长生死中的短短数十分钟,就像头顶的飞虫端详着我漫长的生命一样。

    硫色绚孔菌

    紧迫的行程让我直到旅行结束才查明当时橙色菌菇的名字。由于吃起来的味道像鸡肉,所以英文俗名为chicken-of-the-woods mushroom(俗名没有正统的翻译,我就姑且翻译为“丛林鸡菌菇”)。正式的学名是Laetiporus,由于成熟的蘑菇上会长出许多的小孔,所以中文译作硫色绚孔菌。译名是如此地贴切和美丽,“硫色”与“绚”简单地道出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个蘑菇时的印象:夺目的颜色下的有毒菌菇。但我的猜测并没有完全正确,中国的百科上写道:硫色绚孔菌生吃的有毒,但是经过烹饪后无毒并且可以作为药用;而美国的百科则写道:可食用,少数人吃了会出现嘴唇肿起,极少数人会出现恶心呕吐和头晕的现象。有些美国人食用蘑菇喜欢混在沙拉里生吃,所以出现症状也并不奇怪。以俗名查找其他的资料,主要都是菜谱:硫色绚孔菌加蒜末煎煮后撒上盐,加上少许白葡萄酒便是一道味似鸡肉的可口素菜。当时的我始终保持着距离欣赏这夺目的色彩,为了继续往后的旅行的安全丝毫不敢起馋嘴的念头。   

    枯木与天空

    墨绿色的树丛颜色慢慢变深,幽蓝的画布开始出现由浅到深的渐变色,倾倒的水墨无差别地晕开,归巢的飞鸟掠过树影,不知名的虫鸣此起彼伏,和煦的风慢慢趋向微凉。泛白的手电光在露天的木桌旁亮着,蓝色的冷冻箱打开着,便携式煤气灶放在眼前,砧板和刀胡乱地放在一旁,锅里的泡面加上了秋葵,鸡肉香肠,紫菜,鸡蛋,味道非常不错。但我没能在天黑前完全把小锅里的食物吃完,吸吮泡面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离开棚屋瀑布到达营地的时候,天还亮着,我盘算着在天黑前解决晚饭应该不成问题,结果却在灯光中与来往的飞蛾共进晚餐,如果飞蛾身上的磷粉如果抖落到汤里,应该不会比味精好吃。

    吃饭的家当

    在蓝岭公路的第一个夜晚我并没有任何计划,夜晚也并不漫长,收拾好碗筷后,炊具被胡乱地塞进了车后排座椅放下后的缝隙里,晚到的露营者也在远处的营地匆匆扎营生火,慢慢步入深夜的营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我从驾驶座爬上堆在行李上的气垫床,仰卧,拂过树梢的凉风透过包在车窗上的防蚊网贴到脸上,我关掉露营灯,树梢摇摆的声音变得清晰然后又渐渐消散,不消一会,我便融化在了黑夜中。

    睡在车里的第一个夜晚异常地安稳,醒来时金色的阳光透过枝桠,照亮了车内。

    晨光

    (二)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我停靠在了公路的60英里路程标识旁,詹姆斯河畔。詹姆斯河全长560公里,是美国境内唯一条流经一个州的河流。河流流经佛吉尼亚州的首府里士满,历史名城威廉斯堡,最后在距离诺福克不过30分钟车程的切萨皮克湾进入大西洋。早在1785年州政府斥巨资建造卡纳惠运河连接詹姆斯河与其他州的河流,结果铁路抢先成为主要运输工具与运河竞争,1877年卡纳惠运河被大洪水破坏之后几乎退出了佛吉尼亚州运输的历史舞台。

    詹姆斯河

    横过河面的桥墩看上去像前后两块镜子反射后不断缩小的影像,流淌的宽阔的河水消失在被丛林掩盖的地方,扁平的石子铺在河岸,我忍不住拾起打了两个水漂。小时候经常和堂哥在石坎河旁打水漂打发暑假的时光,河面并不宽,偶尔有些废弃的瓦片被冲到河岸,用力得当瓦片可以弹出好十几下到达河的中央。有一次两个人把河岸的石头搬来搬去,砌成自己的“城堡”,摆好架势,大战一触即发,一个阿姨突然走来,把固定她菜园木围栏的石头搬回去,城堡后的政权瞬间瓦解。

    石坎河不断地被污染,垃圾被丢弃到河中央偶尔可以见到死猪泡在水里,镇里烧瓷的烟雾愈发强烈,空气中失去了夏天的味道,我们把短裤换成了牛仔裤,趴在阳台上看河中的死猪开始变得更有意思。

    桥墩

    詹姆斯河附近的植被在热气下蒸腾,近岸的水流闪着盈盈的光点,细如小指的鱼从泥石中窜出,夏末就着急落下的叶子零散地浮在鹅卵石上。我的感官忽然有些迟滞,詹姆斯河与记忆的某些部分开始重合,深呼吸,夏天的味道冲撞嗅觉直击肺部,像戒烟的烟民重新点起一根深深地吻上,微微的眩晕夹带着愉悦。

    河畔与惊起的蝴蝶

    我继续慢悠悠地走着,脑中勾勒出儿时的堂哥与我来到詹姆斯河一起捡起石子扔到河面的场景:两个小孩子在看到水闸遗址时产生各种猜测,水闸如何运作,船如何在水面上缓缓升起,马和牛如何在小船上摇摇晃晃到岸了也不愿下船;潮湿的河泥上趴着一群吸吮着土里的水分的蝴蝶,我们悄悄地走近然后突然加速,惊起的蝴蝶四散奔逃在阳光下,不需要纠结按下相机的快门去捕捉这些画面,欢呼这把刻刀远比数码技术来得美妙。我看四下无人,偷偷模拟了惊飞蝴蝶的情景,当蝴蝶四散时我还是下意识地去拍照,似乎干了些苟且之事,得留下自证清白的证据免得心生尴尬。突然惊觉这种想法让自己尴尬不已。

    水闸遗址

    成年后再与堂哥见面免不了喝上两杯。酒过三巡,我们总忍不住开始谈论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事业未来。酒精上头出神的瞬间,我看见记忆中的死猪一直被泡在河水里,盼望着有一天打过的水漂能击中它发胀的身体。

    (三)

    途径一栋老旧的小木屋,外墙已经被年月腐蚀成了灰黑的颜色,这是关于奥莱纳, 一个接生婆的故事。一张黑白的照片印在了介绍牌上:“Aunt”奥莱纳与她接生的最后一个婴儿坐在椅子上。婴儿开心地笑着,可能由于没有牙齿的缘故,奥莱纳一脸严肃嘴角向下。她以102岁高龄接生了最后一个孩子,并在同年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她不论风雨随叫随到,接生了超过1000个婴儿,而且没有一个婴儿或者产妇因为她的过失而死亡,从奥莱纳的小房子踏出的马蹄印子反复轻语着新生命到来的喜悦。而奥莱纳的24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活过了婴儿期,是否不幸的经历驱使她在50岁的时候开始了接生婆的事业,我不得而知。她是否也曾感慨,上帝为了考验她安排了过于残忍的试炼。

    奥莱纳·霍克斯·帕克特的小木屋

    她所得的报酬中有一部分是食物或者一些商品,她毫不吝啬把所得分享给真正有需要的居民,所以蓝岭公路的居民一直铭记着她的事迹。其实在她去世之后,也无需在意是否有人传颂她的事迹,但千千万万来到蓝岭公路的过客,都因为她而或多或少泛起过一些涟漪。那些在世界各个角落的人类聚居地,各式的故事不停上演,特别在没有通讯科技的年代里,发生,消亡,终究没有保留下来。花开花落,万千灯火闪烁,昙花一现的故事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空气之中,在蓝岭公路存在的某一个时点,我读到了其中的一个。

    公路的两旁长满了小野菊,驶过的车带起了阵风,压下了黄色的花朵,而后她们又在阳光下来回摇摆,不知是谁摘取了几朵放在了介绍奥莱纳生平的牌子上。

    介绍牌与野菊花

    离开奥莱纳故居进入营区时傍晚六点已过,管理员并没有在入口的小屋子里。营地的自助付款方式也颇为有趣,管理处旁的小盒子拿一个黄色的小信封,在信封背面和可撕的小条上写上车牌号,所选择的营地号码和逗留的天数并塞入相应的现金,信封投入营地管理处的信箱,小条夹到营地前的木桩上任务就完成了。夏末是蓝岭公路的淡季,整个营区只有中心位置生起了篝火,两辆旅行车并排停靠,年轻孩子玩闹的声音时而响起。我在黑暗中安静有序地完成了日常的任务,享受着与自己独处的时光。

    营地的小木桩

    夜深了,我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一个人的旅行开始,一切都感觉理所当然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感,这真是一种运气与自身的默契。

    后记:北卡罗莱纳州的阿什维尔市设立了奥莱纳·霍克斯·帕克特学会,致力于收集发表有关助产,早教和家庭的专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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