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的价值,离开土地的一辈,被土地抛弃的老人该何去何从,不知道现在的大农场的价值,是骗取政府的补贴之后,赚上一笔,然后不了了之。记忆中,土地的发际线,又一次,后退,我不知道,接下去的农村,还能不能直视。乡村,只是一个空巢,所有的童年,所有的青年,所有的中年,都离开了。当初,我看《出梁庄记》时,一直在庆幸,幸好,我还有最后一块土地,还好,最后一块有故事的地方还在。
其实,这种事,苗头早就出现。只是当时与我无关,也并不觉得,有多么不合理,有多么悲哀。可是,随着万亩良田的推进,一点点侵蚀我的根基,我才开始害怕,才开始生气,才开始不知所措。记得,上课时,老师曾经无比忧伤地说,你们是没有文化的一代。没有亲近自然,没有亲近土地,记忆的血液中没有野趣。前几天,我们一直从老师口中知道,我们中文一直在失去,我们的课程一直被砍,逻辑学、文艺美学、戏剧鉴赏、哲学、书法……如果说,课程的被砍,可以用图书馆和慕课补上,那么,土地、记忆中的最初被砍,用什么补上?或者,若干年后,我如何回答我的孩子,“妈妈,什么是农村?”那些所谓的生态农业真的生态?那些农家乐真的乐?我并不觉得。
小时候,我们会在土路边上,用几把椅子搭成睡的简易床纳凉,那时候的车,溅不起尘土,顶多是几声招呼,看着远处的灯光,我们点上自家的红烛,一样是一个个美妙的夜晚,还有无数的萤火虫躺在空的啤酒瓶或香槟瓶里,一颠一颠地撅着屁股上的灯,还有唱歌的蛐蛐,好不容易抓来一只,却被外公扔到橱子上面,我急得直跳脚,外公却悠悠地说,这样它才会一直呆在家里。其实,一直出没在家里的分明是壁虎君,偶尔还会遇上那种黑黑的小蛇,曾经在六月六那天,晒衣时,整理旧衣时差点抓出一条形如裤带的黑蛇。还有那美味的田鸡,看完《黄飞鸿》,和哥哥一起用蚯蚓钓田鸡,有时候,还会钓到几只小龙虾。白天,我们可以玩的更多,在渠道中狗爬,顺便摸几条黄鳝,运气好的时候,偷偷去浅一点的河水中,掏一大捧螺丝,煮熟了坐在东巷口里,一大淘篓,用针挑了,剩下的螺丝可以选出几个做口哨,在河风中,吹上一段即兴的曲子,再爬上树,用特制的雪碧瓶,打枣吃;吃腻了,还有桃子、李子、枇杷、葡萄、芦秸秆……小时候的我,一直以为只有西瓜才要钱,其他的似乎动动手,就可以了。还有一些大人看不上,我们背地里喜欢的,烤蝉,屁股上那块尤其香,据说,另一波男孩子,还吃过烤蛇肉,他们常常夸耀那个蛇胆的味,加上生豌豆的甜,简直是天下全无。大人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在采桑的时候,带上我们,那就是我们饕餮桑葚的甜蜜了,若干年后,我在超市看到那一种一盒子的桑葚,总觉得很陌生,那么小,那么黑,很难吃吧。正宗的桑葚是甜得发紫的,那种黑紫里透着血红的甜。还有烧锅膛的时候,给我们烤一根玉米,得是那种嫩嫩的,米子白白的,要是太老,反而咯牙……到了下晚,在土场上灌水,一桶一桶的井水,浇在土上,一天的暑气慢慢消解,散出热烘烘的味儿,几圈下来,当凉气袭上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纳凉了……
可是,就这短短的七八年,很多记忆七零八碎,原先嘻戏的芦苇荡子消失了,紧接着水泥的路修起来,屋后的东姜黄河的支部开始干涸,门前的果树老了,家家户户的胎宝地上的竹子也枯了,现在承包商连桑田也收了,村里也剩不了多少人了。听说,不远的将来,可能要起集体楼房,按户按人,就像城里的鸽笼,想想很可怕。
此刻,我很想回家,回家看看最后的桑田,最后的麦子,接下来的土地,就再也没有这样的记忆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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