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老根多,人老话多。
可能是没人搭得上话,所以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去回忆那些过往和曾经。
也许,我是真的老了。
那些非常久远窃以为已经被岁月尘封的东西,却随着时光的流逝,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愈发清晰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啥在这些日子里就想起了老屋,以前从来不曾惦记过它。
我在老屋里出生,一直到上完小学。那会村里的乡亲都陆续住上了砖瓦房,可我家直到1983年爸妈才攒起来做砖瓦房的钱,拆了老屋。
我那么清楚地记得,老屋甚是破败。
我们都叫老屋为“篦子屋”。就是那种用黄泥巴和芦杆糊在一起彻成墙,再加上木板子支撑起来的房子,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摇摇欲坠。
老屋推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如今在房子里挖个天井的恐怕早就没有了吧。也许,在现在很多人眼里,房子里有个天井那该是件多么美好和浪漫的事!可其实,对小时候的我来说,老屋里的那口天井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快乐,相反却是很是让人烦恼。
也只有一口天井。不大呈长方形,具体多长多宽我也无从知晓。天井用青石铺砌,四角带有排水沟,天井左右两侧分别是厢房/偏屋和烧火屋以及柴火间,正前方便是堂房和正房,和庭院深深,九曲回肠这样的字眼压根沾不上边,但这些大大小小异常简陋的房间倒是将这天井围了个严严实实。也许,天井也仅仅是为解决“篦子屋”通风采光、排水透气问题罢。
在我的印象里,老屋最美的时候大约是在那些晴天里。阳光放肆地从天井泻下来,给老屋的墙、门窗、桌椅、农具,抹上了一屋金辉,暖暖的带着太阳的味道。阳光在长着青苔的墙根移动,就像一个准点的时钟,提醒奶奶何时生火做饭,催父母下地劳作,督促我们上学读书。大人出工,小孩上学,堂屋里有母鸡带小鸡觅食咯咯的叫声,顺带还留下一些颜色不一的鸡屎,倘若奶奶来不及清扫,夏天爱光着脚丫子到处跑的我总是会不留神踩到,粘粘乎乎粘在脚底板还臭,令人厌恶。但我会想方设法将脚底的鸡屎刮到天井那黑黢黢的砖边儿上去,偶尔脚底刮干净了,但身上的鸡屎味好几天都挥之不去!
最烦人的就是下雨天了。春夏雨季,屋顶被雨点打得沙沙作响,天井四周屋檐雨水有时候倾盆而下,溅起一朵朵浪花,会将天井四周的走廊全打湿了滑不溜秋的,不小心真会摔个狗啃泥。最恐怖的是一个闪电或炸雷从天井上方冲下来时,老屋就像是让人扔了一个炸药包似的,揺晃着会坍塌一般。最头疼的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有无数次半夜全家人拿盆子拉塑料布去接那些从瓦缝里漏下来的雨,实在接不过来了,就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等雨停下来。
到了冬天,寒风呼啸,老屋四面漏风,尽管妈妈给厢房里的床垫上厚厚的稻草,另外再多加上一层棉被,但我仍然还是冷,实在没办法睡前灌一个玻璃热水瓶塞被窝里会暖和些。唯一有点乐趣的就是下雪了,雪花从天井上空纷纷扬扬坠落,一夜间,屋顶铺上了银色毡毯,天井也盖上了七八寸厚雪被,到了晚上老屋房间都会被雪映得特别亮,早上起来看到亮晶晶的冰凌挂在屋檐上,一排排的特别壮观。偶尔我们几个小孩子摘几个冰凌子下来,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放进嘴里,当然也会忍着脚冷手冻在天井里堆雪人玩。
老屋里也经常会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记忆最深的是厨房里爬进去一条长长的蛇,还有潮湿的墙上突然出来的鼻涕虫,天井里的蚂蚱螳螂还有小鱼儿,到处蹦的癞蛤蟆,有惊吓也有惊喜。
老屋里最热闹的时候有八个人。爸爸妈妈,四个孩子,奶奶再加上奶奶的妈妈。那会儿特别穷,缺衣少吃,但好在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也不乏温暖。尽管老屋破旧,但终归还是给了我一个能遮风挡雨完整的家,并呵护我健康平安长大!
时间如沙漏,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爸妈当时费劲攒钱做起来的房子也成了老屋,我们四个孩子也早就走出了老老屋和老屋,在不同的地方为各自的生活打拼。奶奶在93岁高龄去世了,妈妈为了照顾在县城上学的孙子也长年不在家,如今就剩下爸爸陪伴着他和妈妈亲手做起来的老屋。逢年过节我们有时候会一窝蜂地回去,呆几天后又一股脑全部跑了,回头望望便觉得爸妈特别孤独。
老屋,是我生根的地方也藏着我的灵魂。有时候总觉得自己走得离老屋太远,其实却从不曾真正走远,因为身后总是有一份情,一份爱在牵扯,在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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