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叔家回来的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老叔年轻时的身影历历在目,篮球架下的老叔,看着我一路小跑买烟去的老叔,初次拿起剃头刀的老叔……再也看不到了——
湿润的眼眶变成了泪水连连——佝偻的身形,直溜溜的眼神,瘦得我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支支吾吾宣传党的政策好。当年要不是政府的支持和鼓励,老叔还是在地垄沟里找豆包。
老爸姊妹七个,老叔倒排第二,身下只一个老姑,还得像姐姐一样照顾他,让着他。爷爷奶奶惯着他,也打他。而最不听话的,也是他。还没成家的时候,一些不良嗜好就染了一身。背着爷爷抽烟,否则难逃爷爷的暴打。扁担打折过,笤帚打飞过,奶奶看着心疼,连哭带喊的护着。
爷爷是退休教师,那个年代是时兴接班。当时二叔正在校任课,是设办老师(不是国家公立)。又正是结婚成家的年龄,现在的二婶非二叔接班不嫁。老爸望尘莫及,根本就划出了接班的范围,原因是结婚了,不怕娶不上媳妇了。老叔小二叔七岁,按照当时的想法是老叔接班,二叔凭实力,将来通过考试也能转为正式老师。可二婶儿……,奶奶被迫把这唯一的机会给了二叔,但声明将来二叔得拿赡养费,二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二婶。老叔继续在家闲逛。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爷爷实在看不下去,拉关系、找朋友,给老叔也整到了学校,成了设办老师“老人只有这么大能力了,能否转正,将来就靠你自己了!”爷爷这样告诉老叔。
于是老叔也成了老师,因为上学时就瞎混,凭着聪明的头脑,教数学没问题。可语文就不行了,那时还不时兴教单科,校长看在爷爷的面子上,让老叔教了体育,这正对了老叔的口——成了真正的“孩子王”。老叔不爱听这仨字,可不敢违抗爷奶的命令,只能当起了“孩子王”
可还是改不掉抽烟、喝酒、打麻将的恶习。奶奶踩着没膝盖的雪去学校找他,他却喝的烂醉倒在值班室睡着了。四五里路的跋涉,闻着刺鼻的酒气,奶奶抄起笤帚就打。老叔一蹦而起“妈!你咋来了,我睡着了。”
“这是喝多少酒啊?赶快跟我回家,要不你爹来,不打断你的腿,下班不知道回家,小小年纪不学好,看谁家的姑娘肯嫁你。”
“妈!这个你就不用愁了,咱屯的秀云就相中我了,你一句话,她保证管你叫妈!”
“她可不行,爹妈都耍钱,根不正,跟咱家不般配”
“都什么年代了,结婚是我的事,我就相中她了!”
“你要能过你爹那关,我还真不管”娘俩你一句我一句出了屋。
雪地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
一晃老叔也二十多了,除了那个秀云外,还没有正经的主,奶奶绝对不能顺了老叔的意,这俩人要是都玩儿,日子还能过吗!奶奶磨叨着。
“我二嫂前几天跟我说她们屯有个姑娘,跟我小哥同岁,要给介绍!”老姑接过了话茬。
“就你多嘴”老叔冲着老姑喊。
“你吵吵啥,老丫,明天去趟你二哥家让你二嫂来一趟”
老叔当时看对象是很挑剔的,一米八的大个,溜滑的嘴,好歹还是个老师,还有个像样的家。老叔在门边划到杠,不过杠绝对不要。
老婶来那天,穿着高跟鞋,盘起的发髻刚好到了老叔划的杠。奶奶相中了,老婶长的好看,眼睛不大不小,瓜子脸,还有个理发的手艺。
老叔虽调皮捣蛋,但大事从来不敢违抗奶奶的命令。他怕爷爷是因为爷爷打他,怕奶奶是因为奶奶的话有道理。
有了老婶,老叔稍微收敛了些。但对工作总是不太认可,总觉得哄孩子应该是女人的事,一个大老爷们就应该干点大事。在学校也磨叨“这工作太没意思,我得挣大钱!”
“没意思?多少人挤掉脑袋要干呢,给你狂的!”
校长自然不爱听了,仗着跟爷的交情刺激了老叔几句。
“谁爱干谁干,我还不干了呢!”说着抬起身走出了教室,回了家。
除了挨爷爷的一顿打外,没啥好的结果,又没了工作。
老婶也没办法“那你也不能待着呀,咱俩上街里开发廊吧?”
“不行,好儿不吃分家饭,我可不能离开爹妈。”
老叔一言绝言,丝毫不给老婶留余地。
“去吧!好歹也离开地垄沟了!我和你爹不用你管”奶奶说着。
“那可不行,哪有老儿子还分家的,我磕碜不起”
“谁笑话你呀,我和你爹又不缺钱,你这样啥也不干,我更上火,跟你媳妇去开发廊吧!”
老婶见奶奶支持,有了胆量,自己去街里租了门市,装修了房屋,逼着老叔开起了发廊。
稀稀拉拉的生意,让老叔垂头丧气。接二连三个客人,老叔又帮不上忙。
“这个光头,你剃吧!”老婶鼓励着老叔。
可没弄几下,人家头上就见了血。老婶忙过来陪不是“对不起,他手生,对不起哈,我来,今儿个不收钱了”
“收钱?不收钱我都不愿意!”
垂头丧气的老叔“回家吧!我可不干了!”
“要回你自己回,我可不回去!”说完,一阵恶心奔门跑去。作为过来人的老婶知道咋回事。
“咋滴了?不舒服赶紧看去!”
“看啥看,傻呵的!”
老婶的娇嗔,老叔也看出了端倪“赶紧回家吧,这药水味这么大,别再给我儿子整傻喽。”
老叔老婶又回到了奶奶身边,跟着奶奶养鸡,靠着爷爷的工资,一过就是五年。妹妹五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老婶还是惦记着开发廊的事。
这天妇女主任下屯检查计生情况,老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去街里开发廊,可又不好跟老人说,我家他又不支持我,你说我该咋办?”
“你不打算要二胎吗?”
“暂时没这想法,我只想赖发廊,手艺不能白学啊!”
“现在国家支持自主创业,我把你的想法向有关部门反应一下,看能不能得到政府的支持。”
“太好了,如果政府能帮我,我就有出路了,更有信心了,谢谢啊!再说,你们得帮我劝劝我家那位,他乐意出去,才是最好的。”
“好的,我们书记和他不错,相信能说服他!”
“那太感谢你们了!”老婶伸出热情的双手。
一个月后,老婶的发廊开业了。老叔看着背着书包走进中心幼儿园的闺女,高兴极了。
原来,村主任的亲戚在镇里有一门市要出租,正好听说老婶有这想法,一拍即合。
“老胜啊!你看,你媳妇这手艺可不能荒废了啊!再说孩子都奔中心校区,你有这机会,咋就不为孩子争取呢,政府出面给你创业贷款,这机会你得把握啊!”
“那我岂不是和爹妈分家了?”
“这不叫分家,是去创业。再说,你爹有工资,身体都还健康,没到用你照顾的时候,相反,你这没有正当收入,你爹妈才是心结!不信,你回去问问老人,愿不愿意你出去挣钱!”
“是吗?”老叔想起了第一次开发廊时,奶奶说过的话。“听你这么一说,我该真应该听媳妇话,跟党走啊!”
“对,这样就对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老婶的“夫妻发廊”开业了!
老叔也虚心跟老婶学起了理发。
老婶为人性格好,有耐心,回头客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老叔也成了手艺人,看着自己的收入,老叔的想法也改变了,笑容多了,酒喝的少了,服务观念也强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妹妹已读二年级了。老婶却意外怀孕,和老叔商量打掉这个孩子。这个老叔说啥也没同意“你回家给我生儿子,我再雇个人,发廊我能支撑!”
老婶万万没想到,老叔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是不想要这孩子,就是怕你自己担不起来。”
小弟出生了,老叔乐得合不拢嘴。
心情好了,生意好了。老叔在街里买了楼,爷爷奶奶过来带孙子,跟着老叔享福。
爷爷逢人就说“当年多亏政府帮忙,才有了今天的好生活!我那时没入党,我的子孙个个都得入党,跟着党的路线走,不会错!”
现在妹妹考上了北华大学,成了人民教师。弟弟在读大学,学的是主持人,却已是光荣的共产党员。
老叔老了,病了,言语不清,却依旧不忘党恩!教育我们这一代:做好党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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