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不大喜欢狗的。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最怕的最常见的便是狗。它们威风凛凛地站在主人家门口,冲着往来的人高傲地吠叫。用自己大张的嘴、尖锐的獠牙、震耳的声音宣示自己的主权。而我往往是被宣示主权的人,仿佛生来便有的恐惧感让我不得不迅速逃离它们。久而久之,即使是宠物狗,我也不太喜欢了。
但外婆家总是养着狗的。我记得的最早的那条,叫“黑宝’,黑黑的,瘦瘦的,很精神。它的母亲就住在隔壁的四外婆家,它刚生下来便被抱到外婆家养。它是很凶猛的。每当外面有不认识的人走过或想要进入外婆的院子,它就会大声地吼叫,全身用力地向前奔,却由于绳子的牵扯,前身被拾起,又重重落下,仿佛听得见灰尘被震得扬起的声音。即使这样,它也不曾停歇,直到外婆出来察看情况。这时的它乖乖退到外婆身旁,用那双眼紧盯外面的人,全身紧绷成一张弓,嘴里发出哼哼声,听候着外婆的指令。像一个忠诚的士兵。 正因为有它,我们才能放心外婆外公两个老人住在乡村里。可以说,外婆家的每一条狗都相应的承担了我们小辈的一部分责任,它们陪在老人身边,保护它们的安全,让他们有倾诉的对象。
它也很活泼。那时我每个星期天都会去外婆家。每每看到我和弟弟,它总是会欢快地向我们跑来,围着我们左闻闻、右嗅嗅,不停摇晃着它的尾巴,用它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表达着欢喜!可当时的我体会不到。它那么喜欢我们,可我做得却是不好的。由于怕狗,我每次都躲着它。还没走到它的‘势力范围’, 我就会大声呼喊,外婆就会急忽忙忙地出来,为我牵着“黑宝’,不让它往我身上扑。尽管每次都会受到冷遇,但它仍不改初衷,直到它离开我们的前几天,它也是这样。可惜,我没有陪它玩,甚至是多看几眼。
它很聪明。门口竹林前的那片空地,是它的藏宝地。有一段时间, 我经常看到它在那里刨着什么,心中很好奇,就一直观察它。 后来我发现了,它把我们给它的很多东西都藏在那里。最开始给它的往往被它吃掉了,后面的它吃不下的,便在那片空地上挖个坑,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衔过去,埋在里面。就像一个 偷偷藏零食的小孩,怕被大人发现,却又有份得逞的自豪。
可惜,这么聪明的,这么活泼的,我还没发现它的好的‘黑宝’,却离开了我们。 当家里人说起时,我是不信的。可那却是事实,不可否认,不可更改的事实。它的尸体被外公亲自埋在了土边上,希望它能好眠。
后来,外婆家又养了很多条狗。尽管它们的皮毛不是黑色的,我们都会叫它‘黑宝’。这个名字似乎成为了一种传统,更像是一种怀念。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时光会在美人的额角刻上皱纹,也会带走曾经的岁月。后来的狗狗们都很乖,但我却总是想起那条狗,想起每个星期天见到它的时候,想起外婆牵着它的时候,想起外公佯装严厉训斥它的时候。可是回不去了,所有所有,都只会存在记忆里了。因为求学,我很久没回外婆家了;因为身体,外婆不能再为我牵狗了:因为多病,外公不再那么有精神了;因为挣钱,家乡已经不再热闹了...
现在外婆家仍旧养着狗,不过,不叫‘黑宝’,叫‘胖墩儿”。是我起的名字,‘黑宝’已经过去,现在的才是重要的,不是吗?外婆外公的年纪大了,我们打算把他们接到我们家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当然,‘胖墩儿’ 也一起。不管过去失去了什么,只要好好经营,珍惜当下,又有什么遗憾呢?
虽然我不大喜欢狗,但是我常想起那名叫‘黑宝’和‘胖墩儿’的两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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