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坟

按照老家的风俗，每年除夕下午和正月初一上午都需要上坟祭祖，而且只有家族里的男性成员才有资格去，虽说男女平等提倡一百多年了，但几千年的宗法制依然有其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尤其是在农村地区。

小时候每到除夕这一天就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吧，恨不得不过上午，直接跳到下午上坟祭祖的那一刻。像我这样热切的期待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还是孩子，对于祭祀祖先、追思先辈这些仪式的内涵还不明白，那些坟头在我眼里还仅仅是聚集在一块的土堆。我期待上坟祭祖的原因很简单很纯粹，就是能放鞭炮，放二踢脚。中国人大都喜欢热闹，结婚时鼓乐齐鸣，出殡时吹吹打打，祭祖的时候自然也不例外。基本上男孩子没有不喜欢放鞭炮的，祭祖时理所应当的需要热闹，大人们又要忙着烧纸摆供，让孩子放鞭炮正好两全其美，也算知人善任，发挥特长。

后来在一次次鞭炮声中，年龄变大了，自然也就越来越懂事，上坟祭祖已经不再是放鞭炮这么纯粹简单，放鞭炮的活儿也渐渐的被侄辈们夺去了。那些被称之为坟的土堆在我心里的内涵越来越厚重，坟里面埋着的是先人，是过去，是家族的根脉。血缘就是有这种魔力，哪怕是隔了好几代的先人，内心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刻在基因里世代留传的联系。每次站在坟前，脑海里都会想到一棵树，一棵只是具备基本轮廓的树，枝叶树干都长在地上，越来越高，开枝散叶，树根长在地下，越来越深，盘结交错。活着的人和过去的人的关系不正如枝叶和树根的关系吗？越是往前走越要牢记过去，不为别的，只为某一天当自己自问从哪里来的时候能够不徘徊茫然。

在我们的日常语言中，已经故去的先人一直不曾离去，和别人争吵时动不动就“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做了丢脸的事情叫辱没先人，取得了不起的成就叫光宗耀祖，电视剧里皇帝们也时常说自己愧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凡此种种，无不表明活着的人是故去人的延续，并且二者之间存在着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环境是情感的催化剂，站在坟前，心中不由地会生出一种使命感，真实地感受到肩上担着一份责任。我更愿意把祭祖当成一次述职报告，以家族里一名后世子孙的身份向先人们报告一年来的生活，有没有给先人添彩？有没有给家族抹黑？

《左传》里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的重要性一目了然。这些年总感觉祭祖的礼仪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淡化随意了，仪式是内涵的载体，仪式的随意乃至缺失必然导致内涵的削弱。老实说，我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就不好，这么多年都是跟着长辈亦步亦趋，如果哪天自己单独去的话，连那座坟里埋的哪位先人都不敢确定。说来惭愧啊，知不足然后进取，今年在祭祖的时候多用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