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曾发表于《成都消防报》)】
谁无登山经历,攀三山五岳,踏高岭浅丘?我喜好登山,犹有三次,至今不忘。
西安乾陵·武则天墓(摄于1990年)第一次,十九岁。刚工作,即横跨半壁河山,去了西北边陲乌鲁木齐。那时的我,有着多么自信的感觉:假如梦想,就会成功。雪后初晴,走上大街,望见一座大山赫然矗立,占据半个蔚蓝天宇,积雪反射朝阳的光辉,无雪处露出岩石,纹路清晰。山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可触,上前几步能碰疼鼻尖。我决定爬山去。当轻快的大步变得蹒跚时,城市被甩在了身后,而雪山被旷野缩小了许多。只管一个心眼走下去,田间小路顶着偏西的太阳到了尽头,再翻一个坡,蓦见坟冢乱布,禽木全无,而雪山一手托着西坠的日头,一手还在挥动着诱惑,嘲笑我的愚笨和狂热。有农人告诉我说,雪山还远着呢……我把这当作可笑之事,羞于启齿,不久就丢在脑后。
第二次,二十二岁。开天辟地,我为自己拿了主意,旧的生活日渐沉闷,而未知的则具有磁石般的引力。我开始用理性为梦想打造支架了。在无悔地跨出门槛迈向新天地的间隙,我独自一人去了峨眉山。傍晚五时,居然有勇气再爬三十里山路!已不得不拄着树杖,对面山头急急扑来大雾和暮霭,白昼如鱼,匿于夜之深潭。我感到生命将颠连于孤苦无援,心脏的旧疾,体质的虚弱,以及饥饿,轮翻袭击着我,极度的困倦几乎让我昏睡在冰冷的岩石。真想就蜷缩在四月还飘着雪雨的山野,解脱下这沉重的铁甲啊。然而我竟没有害怕,并且相信总能看到黑夜中闪耀的烛光。终于,头上那堵不断上升的高墙般的黑森林,忽然出现了豁口——凭经验断定,寺院就在上面,于是咬紧牙关,几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攀爬上去……这虽是一次幼稚的自信和鲁莽的勇敢,却使信念和意志受到空前的考验,也为后来理性地思考和尝试一个个梦想,忍受一次次成功前的磨难和煎熬,奠定了基石。
第三次,三十五岁。常常登山,亦常常历险而不知危,然待一昧后顾而生忧时,又当如何呢?一次异地采访,途经阿坝“危关雕楼”,过吊桥,穿藏寨,攀援羊肠小道。山头,高踞的雕楼虎视耽耽,红军当年就是从这条必经之路闯过枪林弹雨,北上抗日的。在雕楼之上另一山头,还有一处被毁的旧庙,据说是解放初期剿匪时小钢炮轰塌的,后无人重建。我随友而上,始有石级,继而荆棘丛生,道路难辨,山羊粪随处可见。友力健,早已上去。我回望无人跟来,雕楼已如积木,人悬心悬,勇气已去了一半,颤栗着爬到残垣断壁处,人高石墙挡住去路。喘息未定,颓然靠壁而坐,晕晕地再望山下,山鹰在脚下盘旋,汽车如甲虫爬行,不禁十分害怕,对生命和爱的原始崇拜让我怯懦,一心只想下山了。忽又有女性勇者后继而来,来不及掩藏起羞愧,勇气已回到身上,遂又辟路攀藤,一鼓作气,上了山顶。山风翻滚衣襟,也清醒头脑。我想,冒险,是一种挑战,生活亦然,倘若生活给予我们的成功、荣耀盛极一时,面对新的挑战,或许因既得利益而畏缩不前,错过在新的高度俯瞰世事的机遇。
三次登山,已近不惑,体力更逊当年,而心智日盛,此人生乐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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